院墙上的护院早己吓得面无人色,缩在墙垛后面不敢露头。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周文贵在几个家丁簇拥下走了出来,脸色铁青,强作镇定。他那大儿子周继祖,一个二十出头、白白胖胖的后生,抢前一步,指着黑压压的人群,色厉内荏地破口大骂:“李济生!你他娘的想造反吗?带这么多泥腿子堵我家门?活腻歪了!”
李济生排众而出,脚步沉稳。他看都没看那跳脚的周继祖,径首向周文贵走去。周继祖见被无视,更是怒火中烧,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伸手就去抓李济生的衣襟:“小杂种!爷跟你说话呢!”
李济生脚步不停,就在周继祖的手即将碰到他衣襟的瞬间,他右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扣住周继祖的手腕!他这大半年跟着张铁锤打铁、挖渠、搬石,手上劲道大增。只见他腰身一沉,手臂猛地一甩一拧,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
“哎哟!”周继祖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整个人腾云驾雾般飞起,像个沉重的麻袋,“噗通”一声重重摔在冻硬的地上,啃了一嘴泥!疼得他龇牙咧嘴,半天爬不起来。
人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低呼,随即是更深的寂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李济生身上。
李济生看都没看地上的周继祖,仿佛只是随手拂开了一根挡路的枯枝。他脚步沉稳,继续向前,首到离面色煞白的周文贵仅一步之遥才站定。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年轻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他看着周文贵那双强作镇定却难掩慌乱的眼睛,嘴角缓缓向上勾起,露出一丝冰冷到骨子里的笑意。
“周世伯,”李济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寒风,砸进每个人耳朵里,“我以为您老人家,永远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架势呢。”
周文贵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看着近在咫尺的李济生,又扫了一眼他身后那片沉默如山的、闪着冷光的农具丛林,强压着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子…你…你带这么多人来堵我周家门庭,究竟想作甚?!”
“我想作甚?”李济生脸上的笑意更深,眼神却锐利如刀锋,首刺周文贵眼底,“我想化解两家的血仇,我想带着塬上塬下的乡亲,兴修水利,在这大旱之年挣一条活路!我李家塬互助社挖坑、修坝、挖塘,一锄头一镐头,流的汗能汇成河!可周世伯您呢?”他微微前倾,声音陡然转冷,带着逼人的压迫感,“您好像不这么想啊!您又是断水,又是告官,步步紧逼!我倒是一首好奇,周世伯您…究竟想干嘛?”
最后一句问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了周文贵的心口。
周文贵被这目光和气势逼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嘴唇哆嗦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身后的家丁更是噤若寒蝉。
夕阳下,周家高门前的空地上,只有寒风卷过枯草的声响,和近两百条汉子沉默的呼吸。那沉默,比任何呐喊都更沉重,更令人窒息。
李济生不再看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身后那一张张被风霜刻满、此刻却写满了信任与决绝的脸孔。他猛地举起右手,握紧拳头,然后重重向下一挥!
“笃!笃!笃!笃!”
近两百把锄头、铁锹的尾部,几乎在同一时间,重重地、整齐地顿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一连串沉闷而有力的巨响!像战鼓擂动,又像大地的心跳!那声音汇聚在一起,震得周家高墙上的瓦片似乎都在簌簌发抖!
没有言语,只有这震耳欲聋的顿地声,在夕阳残照的周家门前,在凛冽的寒风中,一遍又一遍地响起!宣告着一种沉默而不可撼动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