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的人收拾好,他们就一同卷离了这方小院。
双手被硬生生折断的痛苦还刻印在莫子占意识深处,一时有水流浸染了他的长发,渗满了他的右耳,模糊了往下落去的泪痕界限,也带来了一种极其割裂的,来自于眉心处的暖意。微弱,但不容忽视。能够稍微抚平他混乱的心绪,勉强让他不至于在悲恸的业火中被彻底焚尽。仿佛在尝试告诉他,他已然从过往的苦痛中脱离,他不用独自面对深渊。但他并不知道,是谁在向他传递着这份暖意。天地骨后的峡谷深处,洛落沉默地望着那只一直作乱的鱼妖,但没有太多阻挠的意思,面无表情地看着周遭这被逐渐构建起来的庞大阵法,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良久,他才张合了一下唇齿,却没有发出声响,只是用口型念说:原来你在这里……然后,手指交叠着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道:“不过都无所谓了,快点结束吧,我有点累了。”这一句埋怨倒是真真发出了声响,洛落长叹了一口气,轻轻勾起手指,其脚下阵法瞬间发生了扭转,那些蔓延在莫子占后颈的墨紫条纹如同撞见了洪水猛兽,更为激烈地往外逃去。莫子占并不清楚外头的动静,只知道他能重新视物时,自己依旧困在往昔,来到了那湮灭许久的大荒。他被随意地扔在了地上,面前杵着两个高大丑陋的魔物,阻挡住他大半的视线,让他只能隐约看见前边竺以那硕大的鹿角,是那样的恐怖。“不吃教训的东西。”帝鸠的话中隐隐藏着怒气。“你想怎么处理?”竺以问道。“就这么杀了,有点太便宜他了,”帝鸠睨了那个被扭断了右手的少年一眼,反问道:“先前让你琢磨那蛟尸的腐气,琢磨得怎么样?”“已经验证过,确实有妙用,佐以血泉,长期浸染,可以抹消凡人……甚至是一些小修的记忆。”“你想也用在他身上?倒也合适,”竺以笑道,“而且就如你先前所说,用魔息与这些凡人的命脉相连,再弄出点说辞来,就能造出一批有用的棋子,埋入仙门中去。”“哦?能确保完全不暴露么?”帝鸠来了兴致。“没什么好暴露的,他们本来就是人,不是么?”竺以回道。“实在不放心,可以下一道绝口令,就封在喉舌处,让他们不得用人语主动透露关于我等半句。这样哪怕他们暴露了,在开口的瞬间,就会被魔毒擒住咽喉,哪怕刚好宣心在身边,也只能落得个半死不活的下场。最多也就是损失几个下贱的凡人。”“甚至说不定能借此毁了宣心,”竺以像是想到了极其有趣的事,兴奋道,“他们医修不是看重凡人的性命么,要让宣心亲手害死人,这得多有趣。”“那就把这个丢进血泉里试试吧。”帝鸠手一指,原本挡在莫子占跟前的魔物立即让出了一条道,再用黑影将他缠绕起来,提到殿前。“给我演了这么大一出好戏,总得给你点奖励吧。”帝鸠叹息了一声,笑道:“这样,从今往后,你就不是人了。”“是……就叫残生种吧。”一声落下,如石落静潭,掀起阵阵涟漪。莫子占双目竭力一撑,瞳雾霎时散去,让他有了片刻清醒。“不……不可能。”十余年来的惶惶不安,瞬间成了书写他愚蠢的笑话。是啊……神乎其神的星玄仙尊,怎么可能识破不了“残生种”这等低劣的伪装,更何况他还每日待在这位仙尊的身侧,向这位仙尊洞开过神魂的最深处。要是他当真是夺舍凡人的魔物,许听澜又怎么可能会不知?星玄仙尊又不是什么好糊弄的傻子。除非……残生种本就如仙门所说的那样,不过是一群“因凄惨际遇而不慎魔气入体”的可怜孤子罢了。欺众仙难。瞒一人易。要骗过一众修者,让魔潜伏在仙门里,何等困难,就连帝鸠自己去做,也很难保证能做到天衣无缝。但要欺瞒与控制一些未经世事的孩童,让他们为帝鸠所用,却只需一点魔血、一道绝口令,以及一点可以用来愉悦心情的敲打,多么简单一件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