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
三日奔行,楚宁所遭截杀不下十次,行至江临渡时,天色已入微暮。
江临渡,为北域通往中州的唯一水路渡口,因江势湍急、两岸山势如壁,自古以来便是兵家锁喉之地。
千年之前,曾有一代大儒在此布阵,以文心御兵,力退十万南蛮,后人遂于江岸设台祭文魂,被尊为“文江”。
千年后,此地再无兵锋,却藏杀机暗涌。
天色渐暗,雪线已尽,前方雾江横亘。
楚宁缓步而行,立于江岸崖石之上。
风自江心吹来,裹挟水气与寒意,冷得像一柄无形的刃,轻轻划过衣袍与眉骨,却无法切断他胸中那股近乎执拗的沉念。
他望向对岸。
江雾氤氲,光影迷离,一道纤细的身影若隐若现,仿佛披着月色轻纱,正伫立在远岸风中。
是她。
谢明璃。
她一袭素衣,乌发飘扬,静静地立在那儿,仿佛在等他,又仿佛早已习惯了等。
风吹动她的衣角,她的脸却模糊不清。
“楚宁。”
江风中,他仿佛听见了她轻轻唤他一声,像是从梦里传来,又像是从魂玉深处浮起。
那一声并不急切,却像从极远极远的地方,穿过了千山万水,透过了时间的重重缝隙,只为在此刻,被他听见。
他心头一震,下一刻,江风一转,雾气倏然掩没了那道影子。
他怔怔站着,不语。
片刻之后,他缓缓伸手,按住心口。那里藏着的魂玉,冰冷依旧,一如十日前的沉默无声。
可他知道,那不是幻觉。不是错觉。
是魂牵,是她的呼唤,是他踏上此行的唯一理由。
他抬头望天,江上星光微弱,天地如墨。
忽有微响入耳。
他低头看去,只见一滴水珠,从古桥檐角滑落,坠入江面,溅起一点涟漪。
江风冷如刃,江雾如翻卷素练,吞没岸边芦苇。
水面却反常平静,仿若被大手按下波澜,沉而无声。
舟船皆无,唯有一座古木浮桥横亘江上。
桥身微斜,似随江波轻晃,然其桥桩下赫然镇有一颗幽蓝魂石,稳若磐石。
木桥之上浮雕云纹,如魂息律动,桥尾红灯微晃,似有血光。
桥畔,一老者披蓑独坐,手持竹竿垂钓。
须眉如霜,却神息全敛,气不浮毫。
楚宁静立江边,未踏桥半步。
一滴水珠,自桥檐滑落,坠入江面,溅起一点涟漪。
便在那水珠破面一刻,四道水魂悄然自桥下浮现,无声入流,悄然绕向楚宁周身。
他们借江为身、以魂作鳞,行于水中而无迹,皆是冷水世家独门修魂武者,擅阵杀,修魂吞魄,号称“湿魂无声,人死魂散”。
这正是冷水一脉的秘术“溺魂阵”。
入阵者魂海受困,神识沉沦,水魂不离身,蚀人魂魄于无声无形之中,号称“魂台一梦醒,不知身归处”。
楚宁瞳中微光一闪,脚步不动。
这般魂阵,并非强杀,而似请君入瓮,待人自投罗网。
——“困魂、蚀识、引幻,再施水刃割神。”楚宁心中已断阵意。
“六品中等的构阵者……是要探我深浅。”
他拂去衣角尘土,步履如常。
第一步,落地无声,雷意自脚底散入地脉。
江水骤一颤。
四魂顿感压迫,一人传音:“不对,此子魂压诡异,非寻常武者。”
第二步,雷意微鼓,如涟漪轻荡,桥面纹路与雷脉悄然共鸣,仿佛一息间桥已化作雷引之阵。
水下四魂如鱼见雷,惶急游走,欲隐魂遁形,却已然被雷意锁定,动则引雷,静则受困。
第三步,楚宁闭目,吐气如风,轻声低语:
“雷霆伏水。”
这四字不似咒诀,更如对天地之问,道心所化。
一刹那,江雾化电,雷光藏于气流,伏于水脉,如春雷入地,悄然震响。
“伏水”,非直击之雷,而为“柔雷”,藏势不显,运转无形,似太极中“以静制动”之理,以柔驭刚,以虚破实。
电光未闪,雷声未鸣。
却在下一个刹那,整条江面轰然暴涨,雷声由地底炸响,一道雷蟒自江中腾起,横扫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