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郎玉柱大惊,伏拜案下。等他起身,美人已长到一尺多高。他更加惊骇,再次叩拜。美人走下书卷,亭亭玉立,宛然是一位绝代佳人。郎玉柱拜问:“是何神仙?” 美人笑道:“我姓颜,字如玉,你我相知已久。你终日垂青,我若不来,恐怕千年之后再无笃信古人的人了。” 郎玉柱大喜,于是与她同寝共处。枕席间,两人亲爱备至,郎玉柱却不知她并非凡人。
此后,郎玉柱每次读书都让颜氏坐在身旁。颜氏劝他不要读,他不听;颜氏说:“你之所以不能腾达,就是因为只读死书。你看春秋榜上,有几个像你这样读书的人?若不听,我就离开。” 郎玉柱暂时听从,可没过多久就忘了她的告诫,又吟诵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想找颜氏,却不知她去了哪里。郎玉柱神志恍惚,祈祷许久,都不见踪影。忽然想起她可能藏身之处,取出《汉书》细细检查,直到原来的地方,果然找到了她。呼唤她不动,郎玉柱伏地哀祝,颜氏才下来道:“你若再不听,就永远断绝关系!” 于是让他准备棋枰、樗蒲等器具,每日与她游戏。但郎玉柱心思并不在此,趁颜氏不在,就偷偷拿书来看。为怕被颜氏发现,他暗中取出《汉书》第八卷,混杂在其他书中迷惑她。一日,郎玉柱读书正酣,颜氏来到竟未察觉,忽然看到她,急忙合卷,但颜氏已消失不见。他大为恐惧,翻遍所有书卷都找不到,最后还是在《汉书》第八卷中找到了她,连页数都不差。于是再次拜祝,发誓不再读书。
颜氏这才下来,与他下棋,说:“三日学不会,我就再离开。” 到了第三日,郎玉柱竟赢了颜氏两子。颜氏高兴,教他弹奏弦索,限五日学会一曲。郎玉柱手眼并用,无暇他顾,久而久之,竟能随手应节,不自觉地手舞足蹈。颜氏于是每日与他饮酒博弈,郎玉柱渐渐乐而忘读。颜氏又让他出门结交朋友,他倜傥之名于是远扬。颜氏说:“你可以去应试了。”
一夜,郎玉柱对颜氏说:“凡人男女同居就会生子,如今与你相处已久,为何不然?” 颜氏笑道:“你整日读书,我本来就说无益。如今连夫妇一章都未领悟,枕席二字可是有功夫的。” 郎玉柱惊问:“什么功夫?” 颜氏笑而不言,不久便暗中靠近他。郎玉柱乐极道:“我没想到夫妇之乐,有不可言传之处。” 于是逢人就说,听到的人没有不掩口而笑的。颜氏知道后责备他,郎玉柱说:“钻穴逾墙的事才不可告人,天伦之乐人人都有,为何要避讳?” 过了八九个月,颜氏果然生下一个男孩,郎玉柱买来老媪抚养。
一日,颜氏对郎玉柱说:“我跟你两年,已生下孩子,可以分别了。久留恐怕给你带来灾祸,后悔就晚了。” 郎玉柱闻言落泪,伏在地上不起,说:“你不念呱呱啼哭的孩子吗?” 颜氏也凄然,许久才说:“若一定让我留下,就把书架上的书全部散去。” 郎玉柱说:“这些书是你的故乡,也是我的性命,为何出此此言!” 颜氏不再勉强,说:“我也知道这是定数,不得不预先告知。” 此前,亲族中有人窥见颜氏,无不惊骇,又未听闻郎玉柱与何家缔姻,纷纷追问。郎玉柱不会说假话,只是沉默不语,人们更加怀疑,消息传遍乡里,传到了邑宰史公耳中。史公是闽人,少年进士,听闻此事,心生倾慕,想一睹丽容,于是将郎玉柱与颜氏拘来。颜氏得知后,隐匿无踪。宰怒,收押郎玉柱,革去他的功名,严刑拷打,务必问出颜氏去向。郎玉柱宁死不言,又拷问婢女,才略知大概。宰以为是妖,亲自驾车来到郎玉柱家,见满屋书卷,难以尽搜,便在庭院中焚烧,浓烟不散,天昏地暗如同阴霾。
郎玉柱被释放后,远求父亲门生故吏,得以恢复功名。这年秋天乡试中举,次年又中进士,但他对史公的怨恨刻骨铭心。他设下颜如玉的灵位,朝夕祝祷:“你若有灵,当保佑我在闽地为官。” 后来果然以直指身份巡视福建。到任三月,便访得史公恶迹,抄没其家。当时郎玉柱的中表兄任司理,逼史公纳爱妾,托言买婢寄于官署。案件了结后,郎玉柱即日弹劾自己,取妾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