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隐户奴仆,也不曾驱逐,很是配合地登记造册。
甚至挨个找到家中田契的原卖家,允许用当年售价一半的价格赎回田地。
本是值得被裱起来的好人好事。
结果没想到的是。
这个时候突然又有谣言出来说,只要到董家去闹,就能拿钱走人。
于是每日都有成百上千的百姓到董家去纠缠,要求还钱。
有的甚至是没有一点瓜葛的人都来了。
这个说董家被占了几百亩良田,那个说被范家的少爷看了一眼,轻薄猥亵,要分一半家财。
竟稀里糊涂卷起一场民乱。
偏偏两家有些官面身份,又加剧这场纷乱,已然开始喊着官府不可信,自行翻墙撞门的举动了。
其中董家的家主董份,是嘉靖二十年的庶吉士,官至礼部尚书。
当然,这都是嘉靖朝的事了,似乎没什么大不了。
问题在于,董份是申时行与王锡爵的老师。
而范家的关系更是直接。
此范家不是别的范家,就是嘉靖朝的状元,本朝平步青云的户部侍郎,仓场总督范应期的范家。
换句话说,湖州府这场民变,隐晦地直指了当朝大员。
巡抚汪道昆竟处置不能,一个劲往中枢上奏,问如何是好云云。
以至于本该早早平息的事,一直闹到现在还未消停!
张敬修听着自家父亲说起这些人,也是频频摇头。
从湖广动身开始,一路上基本难见得按部就班清丈的地界,多多少少要闹点乱子出来。
山东、河南、浙江、南直隶……莫不如此。
“唉,孩儿甚至都分不清,到底是大政本就艰难,还是恶贼暗中使坏。”
本来第一反应是有人谋划。
但想到如此多的地方不约而同,又觉得不太可能。
张居正闻言,嗤笑一声:“自然是兼而有之,赤民不满在前,恶贼推波助澜在后,山东、河南也就罢了,湖州的事就怎么想怎么蹊跷。”
张敬修已然上完了药。
他替父亲拉上衣物,端起药站起身来。
“一心为天下计,却总是这等层出不穷的诡谲阴谋,唉,为国行政,实非易事。”
张敬修贴心地背过身去。
他不仅是同仇敌忾,也担忧国事操劳,坏了自家父亲的恢复——这才在回京的路上就已经愁眉不展了,等坐回内阁还不知道要怎么废寝忘食。
张居正浑然不觉。
他迅速穿戴,口中不停:“这些事也就罢了,终究限于一府一县,闹不出大乱,就怕某些人丧了天良,开始不择手段。”
张敬修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父亲是说……”
张居正起身下床,拉开帘子,让光照重新照进房间:“民乱这点事,还不值得陛下急诏我回京。”
民乱嘛,再好的朝廷都避免不了,乱民没有并郡连州,就不是什么大事。
能让皇帝急着诏自己带病入京,定然没这么简单。
说及此处,父子二人此时都失了谈兴。
好在换个药的功夫,官船已然行了好长一段,通州潞河渡口已然遥遥在望。
父子二人干脆就在房间内换下便服,开始整理穿戴。
半个时辰后,船只临近岸边。
潞河驿外的渡口处。
岸上早有一批门生故吏等候在此,驿站的官吏连个立足的地方都没有,直接被挤出了队列。
众人翘首以待。
船只靠岸,搭板扑毯。
一身正经冠服的张居正,迈着四方步,自甲板上缓缓走了下来。
“江陵公!”
“元辅。”
当政十年的宰辅,炙手可热,行礼卖好的官吏争先恐后。
不过领衔在前的,却是一个张居正不曾想到的人。
只见许久不见的吕调阳,一身锦绣锻袍,昂首挺胸站在列首。
张居正见状,连忙提起下摆,快步迎了上去:“和卿身体抱恙,如何来迎我!”
行至近前,甚至不待行礼,连忙扶住了吕调阳。
两人多年共事,志趣相投,交情自然不一般。
同朝为官时还注重避嫌讲礼,如今吕调阳早已不管朝政,两人干脆连人前的客套都省了。
吕调阳反手握住张居正的手,显得极为开心:“叔大舟车劳顿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