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看见他，总觉得他像某个自己曾打过照面的人，但生意人嘛，见过的人太多了，一时也回想不起来。

“好小子，上进。”苏迟对他说道，“好好学着，说不准能赶上今年春闱呢。”

下午时间充裕，安泫青便想着再到山谷里藏着的校场里去看看。苏迟铺子里有事就没有同去，临走特地给他提了个醒：“呐，路在那个方向。”

进校场的路又被精心伪装了一番，水泥路面上盖了一层土，撒着枯枝，就像一条年久荒废的泥巴路。若不是苏迟指路，还真有可能找不着。

校场内又添了不少操练用的器材，整齐地码放在场边，一看就是好东西。

安泫青知道褚不庭在西北军里藏了相当一部分完全为他所用的亲兵，这座校场本来也是为他们秘密进驻准备的。不过依目前形式来看，短时间内是用不上了。

眼下漠北异动频繁，其目的昭然若揭，双方随时可能开战。边境一动荡，身为大将军的褚不庭必将披挂上阵。而皇位易主必然要牵动昱都内部盘根错节的八姓，届时内外皆乱，于大均百害而无一利。无论如何褚不庭都不会在此时再插一手，将昱都本就不干净的水搅得更浑。

……

皇宫。

御书房内，褚沥一手支着脑袋一手转着朱笔，心说他是造了什么孽才会亲自批复奏折？即使内阁已经筛掉将近一半不甚重要和无意义的请安奏折，面前的奏折依然堆得比山高。

宸妃在一旁为他研墨，见他面露倦容，便细声道：“皇上歇歇吧，您整日这样操劳，眼睛都熬红了。”声音带着江南女子软绵绵的腔调，似要将人心都泡软。

“无事。”褚沥放下朱笔，握上那纤纤玉手，“倒是你，别跟着朕熬了，长了黑眼圈朕要心疼的。”

宸妃垂着眼睫匿笑：“皇上……”

说起来，过了年褚沥就跟被夺了舍似的，开始重新勤于政事，将林光禄等一众言官给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又是连着好几天上书大赞皇帝勤政，是大均的福气。

这几日太后身体抱恙，发热不退，皇后心里挂念，索性一直在慈宁宫侍疾。本就受宠的宸妃便天天黏在皇帝身边，简直比皇后还像皇后，在外人看来，可谓是风头无两，仿佛明天凤位就要易主。至于民间则是在小话本里写得起劲，说陈家“一门双姝”，两个女子都是皇帝的枕边人，

可只有陈妤自己清楚，皇帝给再多的恩宠和温存，不过都是为了牵制太后和她背后的陈家罢了。她不像堂姐那么傻，只想着做好妻子的本分。陈家早晚会倒，她求的是这棵倒下后，自己还能在后宫中有一席之地。因此在皇帝面前，她乖巧得像个只会站在他身边的花瓶，无论是后宫妃子还是前朝臣子，她都不搭理。也只有这样褚沥才能对她放心。

另一头，侍疾的皇后也挂念着皇帝。听闻皇上彻夜处理公文，她也心疼，便差了人送去清润补气的炖品。去的人回来了却说，她还没走出御书房，就听见皇上说不爱吃甜的，将炖品随手赏赐给了宸妃，更是连一丝目光也不曾分给那只精巧的青瓷盅。

陈岫并非皇帝的发妻，也知当年皇帝对发妻情深义重。可她又何尝不是自懵懂的豆蔻年华起，便仰慕于围猎场那位于马上驰骋的英俊皇子。

太后服了汤药睡下了，她便静悄悄地出了慈宁宫，想到御花园里透口气。

石子路铺成的小径一直通向湖边，隔着很远就能闻到几株四季桂的清香。

四季桂是陈岫喜欢的，比起园里其他奇珍异草实在是格格不入。而这几株长相拙朴的四季桂旁边就是几个月前被安状元重新取了名字的“雪落银沙”——她堂妹陈妤的心头好。梅花早就空了枝头，旁逸斜出的枝干却还是比四季开花的桂树惹眼。

池子里的新荷已经长了起来，不出两三月就会擎起大大小小的花苞。她也喜欢荷花，觉得这花亭亭玉立，出淤泥而不染，煞是好看。

陈岫又想起自己封后的那天。

那时举国上下无一不知皇上与何皇后之间的感情，无论是皇后娘娘多年的默默支持和不离不弃，还是皇上的取消选秀独宠一人，无不令人动容。

可废后的圣旨来得太快，一下敲碎了所有民间佳话里的幻梦。

无情最是帝王家。

封后大典那天皇帝是酩酊大醉着回到凤仪宫的，一夜温存皇帝却呢喃着“蕴秀”，那是废后的闺名。

陈岫哭了三天。

可凤印已经到了她手上，她便不能再像寻常十七八岁的千金小姐般无忧无虑。她告诉自己，皇上在前朝已经很辛苦，后宫琐事不应再去烦扰他。

她是个很好的皇后，能处理好后宫的事，会劝皇帝亲贤远佞，还能在水灾时亲自到灾地施粥。可也是从她封后起，掖庭内的新面孔日渐增多，后宫逐渐充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