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刀柄上那些微凸的鎏金暗纹,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道刻痕的走向与力度。
他明白了。
前段时日,千机阁角落那座用于熔铸机关零件的铸造炉曾连续数日炉火通红,昼夜不息。
当时,阁内弥漫的不再仅仅是图纸的墨香和机油的腻味,更添了金属熔炼时特有的燥热气息和隐约的锤击声。
他只当是唐晰又在打造某个大型构件的核心部件,未曾在意。
原来,那几日不眠不休的炉火与敲打,那隔绝在门板之后的专注身影,那空气中弥漫的金属煅烧的气息……都是为了手中这柄刀。
一件沉默的拜师礼。
没有言语。
没有仪式。
只有这冰冷的金属,承载着炉火的温度,承载着千锤百炼的印记,承载着一个社恐门主所能表达的最笨拙也最郑重的认可。
卫莲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那冰冷的刀柄,竟仿佛生出一丝奇异的暖意,顺着掌心脉络,悄然熨帖着某些更深层的东西。
他并非没有收过“礼物”——在第一个世界,江怀瑾给过银行卡,郭萱萱送过他一大摞复习资料……
但此刻手中这柄刀,不同。
它没有价格标签,不附带任何条件,它是唐晰的时间和技艺,是他在这方寸斗室里的专注与心血,熔铸而成。
而它指向的,是力量本身。
卫莲沉默地站在原地,目光低垂,长久地凝视着刀身上流转的那一线幽光。
千机阁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寒风掠过屋檐发出的呜咽。
唐晰似乎完成了任务,见他接过刀,便立刻转过身去,重新拿起工作台上的一把小锉刀,对着一个细小的青铜齿轮边缘,专注地打磨起来,仿佛送出这柄倾注心血的刀,与打磨一个普通的零件并无二致。
卫莲依旧站着,指腹一遍遍摩挲过刀柄上那冰冷又温润的鎏金纹路,感受着其下金属的肌理。^w\a.n\o¨p+e~n¨.?c-o!m!
一丝陌生而细微的暖流,并非源于丹田气感,而是从更深的心底某处,悄然破开冰封的缝隙,流淌了出来。
这暖意如此微弱,却又如此顽固,沉重地压在他的掌心,顺着握刀的手臂,一路向上蔓延,几乎要撼动他那颗早已被雇佣兵生涯淬炼得冷硬如铁石的心。
他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似乎也沾染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
暮色四合,寒气更重。
千机阁侧后方专供门主起居的小厅里却暖意融融,驱散了蜀地冬夜的湿冷。
厅中央支起一张特制的黄铜大火锅,炭火烧得正旺,红亮的汤底在锅里翻滚沸腾,辣椒的辛香气息霸道地弥漫开来,刺激着每个人的鼻腔。
新鲜的毛肚、黄喉、鸭肠在冰盘上码放得整整齐齐,翠绿的豌豆尖、嫩白的藕片、吸饱了汤汁的豆腐泡在翻滚的红汤中浮沉。
空气里是咕嘟咕嘟的沸腾声和食材下锅的“滋啦”轻响,交织成一片令人食指大动的烟火乐章。
唐柔、卫听澜、徐娇娇围坐在大锅旁,吃得额头冒汗,脸颊泛红。
卫听澜刚将一片烫得恰到好处的毛肚捞出,蘸上香油蒜泥碟,满足地送入口中,一边被辣得嘶嘶吸气,一边含糊不清地感叹:“柔姐,你这调火锅底料的手艺,我看比天香楼的大师傅也不遑多让了!地道!”
徐娇娇更是豪迈,面前堆着高高一小摞空碟,正奋力对付着一块硕大的耙牛肉,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只能发出“嗯嗯”的赞同声,眼睛幸福得眯成了缝。
而卫莲坐在稍远些的位置,安静得仿佛与这热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他面前的油碟里只有简单的蒜泥和一点点香油,碗里堆着煮熟的牛肉、豆腐和几片青菜。
他慢条斯理,每一口都细细咀嚼,眼神低垂,仿佛碗里的食物才是这世上唯一值得关注的东西。
在厅堂最靠里、光线也最暗的角落,另有一番景象——一张小小的红泥炭炉上,架着一只巴掌大的黄铜小锅。
小锅里的汤底清可见底,只漂浮着几片姜、几颗葱白和几粒枸杞,正咕嘟咕嘟冒着细小的气泡。
唐晰独自一人坐在小锅前,高大的身影在昏暗中显得有些孤峭。
他面前的小碟里放着一小撮翠绿的豌豆尖和几片薄如蝉翼的鱼片。
每隔一会儿,他就用长筷夹起一两片菜或鱼,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小锅里,待颜色一变,立刻捞出,放进另一个干净的小碗里。
整个过程安静、迅速、有条不紊,与主桌那边的喧腾热火泾渭分明,如同两个互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