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安慰之词。毕竟女儿是身不由己的未亡人,而她自己年逾七旬远涉相州,有命去还有命回吗?她心中实是把那次辞行视为生死诀别。
杨夫人到相州后,除去念经拜佛再无可为之事。然而就在她几乎不抱希望的时候,忽然得到消息——女儿被当今天子册封为昭仪!
这会是真的么?她不敢相信。女儿是先帝才人,况且身在佛寺,怎会被今上纳入后宫?当真如此岂不成了乱……然而她又不得不信,因为告诉她这件事的是当今御弟越王李贞,而且有好几位在京公主的书信为证。
杨夫人既惊且疑,忙令长女武顺置备车马,连夜赶奔京城。原以为到长安后要破费不少钱财打探消息,哪知刚刚落脚便有宦官闻讯上门,不但带她入宫,而且直接将她领到当今天子所居的甘露殿。
朱门绮户,玉阶彤庭,富贵莫过帝王家;轻纱绣帐,熏香袅袅,宛若人间仙境。而在雕楹碧槛间、玉簟锦榻上,斜卧的正是自己日夜挂念的女儿——粗布衲衣换作葳蕤霞帔,一轮明月已成八钿钗髻,唇如朱樱,齿如瓠犀,娥眉如黛,秀靥如花,她恢复了当年的神采……不!她比先朝之时更美了,虽不复豆蔻春光,却更添几分雍容滋润,便如一朵风姿正艳的牡丹花!
“娘不是做梦吧?我的媚儿……”杨氏难抑激动,早已忘却宫廷礼数,颤巍巍上前搂住女儿。
媚娘并没哭泣,只是把头紧紧贴在母亲怀里——娘!我做到了,孩儿终将让扬眉吐气!
侍立在旁的范云仙忙劝:“恭贺老夫人母女重逢。别抱这么紧,昭仪腹中有龙种啊。”
“真的?!”杨氏如被蜜蜂刺了一下,匆忙放开,果见女儿腹部稍显隆起。她虽年逾古稀,但慧敏心细不逊女儿,这短短一瞬已意识到这个孩子会给女儿、给自己,乃至给整个武家带来什么。她俯下身满怀虔诚地伸出沧桑干瘪的手,轻轻抚摸女儿肚皮,仿佛是触摸一尊灵验的佛像——不必再问皇帝待她好不好,在宫里头受不受委屈,她腹中的孩子和脸上的微笑已说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