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莫大焉!’陛下圣明烛照,当知此非臣一人之功过,此乃陛下千古之圣裁!”
她的声音在最后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悲壮,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
那额上的血痕,绯色的官袍,灼灼的目光,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景和帝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看着殿下那个额头带血、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女子。
她的话很聪明,将个人荣辱生死置之度外,将所有的功劳与可能的骂名都最终归结于帝王一念。
她不是在争辩自己的青史地位,而是在用“千古圣名”这个帝王最在意的砝码,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功莫大焉……”景和帝低声重复着这西个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杯壁。
他扫视殿内:史晏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入定;刑部尚书盯着纸上晕开的墨迹,神情复杂;御史大夫脸色苍白,还未从方才的冲击中完全恢复;礼部尚书气息粗重,却不敢再轻易拍案;宗正寺卿贺明远嘴唇翕动,想反驳,目光触及张小嘉额头的血痕和地上的状纸、账册,终究颓然闭嘴;安亲王在心疼也不能动,这是嘉嘉的战斗,他只要说话,嘉嘉就再无可能把女典纳进大周律法;六部其他尚书神色各异。
帝王的目光最后落回张小嘉身上:“张卿,你的额头流血了。”
“谢陛下关怀,皮外伤,不妨事。”张小嘉声音平静下来,仿佛那血不是她的。
“好一个‘皮外伤’。”景和帝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极淡,却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你所呈之惨状,骇人听闻;所列之功绩,亦非虚妄。贺卿。”
宗正寺卿贺明远心中一凛,连忙上前:“臣在。”
“女子守节,古来有之,乃为旌表德行。然若守节成枷锁,反成催命符,饿殍现于贞节牌坊之下,甚至易子而食!这等惨绝人寰之事,岂是我大周礼仪之邦该有的景象?此非守节之过,乃僵化失察之过!贺卿,你这宗正寺,掌皇族宗室,亦导引天下伦常,对此,可有话说?”景和帝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
贺明远冷汗涔涔而下,扑通一声跪倒:“臣失察!臣有罪!臣定当整肃族规,严查地方,绝不让此等惨事玷污陛下圣德!”
他知道,皇帝这是借题发挥,将矛头指向他宗正寺监管不力,将反对女性权益的“僵化”之名扣了上来。
他己无力再争辩新政本身。
景和帝不再看他,目光转向史晏:“史相,方才你引《周礼》‘妇人功参天地’,此言甚善。朕记得,开国烈皇后也曾亲率女营,助太祖定鼎天下。大周两位女帝功在千秋,可见,巾帼之力,从未逊于须眉。张卿所拟《女典》草案,核心在于女官制度、女子立户、寡妇权益入《大周会典》,你意下如何?”
史晏缓缓出列,躬身道:“陛下圣明。张大人用心良苦,所陈利弊清晰。老臣以为,女案司之成效,江南织造之利,皆证明新政可行。”
景和帝沉吟片刻,目光扫过群臣:“诸卿可有异议?”
殿下一片沉默。
连最激烈的礼部尚书也在皇帝方才的威压和史晏的圆融表态下,选择了暂时偃旗息鼓。
安亲王微微摇头,表示无话。
其他人更不敢出声。
“好。”景和帝拍板定案,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张卿心系黎庶,忠勇可嘉。其所陈惨状,朕闻之心恸;其推行新政之功,亦不可没。史相所言甚合朕意。着令:”
他顿了顿,清晰的旨意回荡在殿中:
“一、即日起,女官考选、擢升、职责等制,纳入《大周会典·吏部则例》,明定品阶俸禄,永为定制!”
“二、寡妇自愿再嫁,其原有妆奁田产及夫家析产所得,依法由其自行处置,任何人不得以‘守节’之名强行干涉侵夺!此款,增补入《大周会典·户律·婚姻》!”
“三、各地官府,须切实保障女子诉权,女案司职能及权限,由刑部、御史台协同厘定细则,增入刑律!”
“西、着宗正寺牵头,会同礼部,重新审订旌表烈女节妇之规条,务必体恤人情,杜绝苛求!若再有守节至死、甚而引发人间惨剧者,地方官及宗族首领,严惩不贷!”
“五、张卿所拟《女典》草案,立意颇深。张爱卿同史相、刑部、户部、吏部、礼部、宗正寺,审议通过,即刻入会典!”
旨意,干脆利落。
张小嘉心中涌起巨大的疲惫,是尘埃落定般的释然。
她深深俯首,额头再次触地,那抹血色在金砖上印下淡淡的痕迹:“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