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了一条缝隙。这一次,那涣散的瞳孔里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聚焦,不再是完全的混沌和虚无。
她的视线艰难地移动,掠过护士长,掠过陈博文,最后,极其缓慢地,落在了傅斯衍布满血丝、写满焦灼与痛楚的眼底。
氧气面罩下,她的嘴唇极其微弱地嚅动着。没有声音,但那口型,傅斯衍看得清清楚楚:
“听……见……了……”
傅斯衍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她听见了!刚才陈博文那番关于“沉睡”与“躯壳”的残酷剖析,她竟然在意识混沌的边缘听见了!
“佩瑶……”傅斯衍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江佩瑶的视线极其吃力地转向陈博文,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被恐惧和绝望反复蹂躏后残存的、近乎麻木的疲惫,以及……一丝微弱却清晰的询问。她的目光似乎在问:这就是……唯一的办法了吗?
陈博文读懂了她的眼神,沉重地点了点头。
江佩瑶的眼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一滴冰冷的泪珠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角。她的视线重新挪回傅斯衍脸上,那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东西——对清醒痛苦的极端恐惧,对成为“躯壳”的茫然抗拒,对未知未来的巨大恐慌……最终,所有激烈的情绪都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枯竭的疲惫和……认命般的祈求。
她的嘴唇再次无声地开合,这一次,傅斯衍看得更加真切,每一个口型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
“痛……怕……”
“让它……睡……”
“求你……”
最后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她残存的所有力气。她的眼睫彻底垂下,意识再次滑向混沌的深渊,只有眼角残留的那道冰冷泪痕,无声地控诉着命运的不公。
“佩瑶……”傅斯衍低唤着她的名字,声音破碎不堪。他看着她重新陷入昏迷的脸,看着她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恐惧印记,看着她那只依旧紧紧攥着自己衣角、仿佛那是唯一救命稻草的手……巨大的无力感和尖锐的痛楚几乎将他撕裂。
让她醒着,在清醒的地狱里挣扎,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植入体冰冷的低语和随时爆发的风暴?
还是让她“睡”去,沉入无边的黑暗,成为一个被机器维持的、无知无觉的躯壳,在漫长的消耗中等待最终的凋零?
无论哪一个选择,都通向绝望的深渊。
傅斯衍闭上布满血丝的眼睛,额头抵着她冰凉汗湿的发顶。她无声的祈求——“让它睡……求你……”——如同魔咒般在他脑中反复回响。他想起她意识沉沦前,那个冰冷金属地狱中唯一清晰的烙印,是他那句“我会让它……彻底消失!”的誓言。
可如今,“彻底消失”是奢望。他能给她的,只有暂时的、冰冷的“静默”。一个用药物构筑的、隔绝痛苦的牢笼。
良久,他抬起头,看向陈博文。那双深陷的眼窝里,所有的挣扎、痛苦、不甘都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和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钢铁意志:
“执行‘静默计划’。”
西个字,重逾千钧。
陈博文神色肃穆,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或劝慰,只是深深地点了点头:“明白。我会立刻调整药物方案,目标:维持最稳定的深度镇静状态,最大限度抑制神经植入体活性。”他转身对护士长快速下达了指令。
傅斯衍重新低下头,看着怀中无知无觉的江佩瑶。他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将她放回病床上,替她掖好被角。然后,他俯下身,冰凉的、带着胡茬的嘴唇,极其克制地、近乎虔诚地,印在她冰冷汗湿的额头上。那是一个没有任何情欲的吻,只有沉重的悲伤和无言的承诺。
“睡吧,”他的声音低得如同叹息,却穿透冰冷的空气,清晰地落在她耳畔,“我守着你。让它睡……我答应你。”
他首起身,退回到床边的阴影里,重新变回那尊沉默的石像。只是这一次,石像的目光深处,除了绝望的守护,更燃起了一簇冰冷的、指向所有造成这一切罪魁祸首的复仇火焰。他看着她苍白平静的睡颜,看着护士将新的药液注入她的静脉通路,看着监护仪上代表意识活动的脑电波图逐渐趋于平缓、低伏。
仪器规律的嗡鸣声,此刻听起来,更像是一曲冰冷而漫长的安魂曲。
窗外,维港的夜色依旧璀璨,浮华世界的喧嚣被厚厚的铅灰色隔离帘隔绝在外。在这间被高科技和绝望共同笼罩的白色囚笼里,一场以生命为代价的“静默”仪式,无声地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