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跃迈步踏入。
流水线熟悉的机油味扑鼻而来,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从前总觉得这味道让人窒息,如今竟生出几分怀念。
不再有往常那种忙碌一整天,终于可以歇会儿的心态。
自己终于不再属于这里了。
瞧见杨超跃往女工宿舍的方向走,江阳把车开到停车位上,便瞧见保安亭里,带着工牌的大爷笑咪咪的走过来:“又来啦,小伙子,咋把西装穿上了。”
“这回没压您脚吧?”
“别老提这事,显得我多丢人。”
江阳推开车门,给大爷点了根烟。
大爷吐出烟雾:“你小子,鬼精鬼精的,还说什么搞女团,明明就是搞对象嘛,我都看见你和杨超跃一块儿来的,那姑娘长得好看,我有印象。”
“真就是搞女团,招聘广告还贴着呢,就在中间那块位置。”江阳指着外头的招聘栏。
“哪呢?”大爷眯着眼睛看过去:“没看见哪有招聘女团的广告啊。”
“不晓得被哪个煞笔撕了,还专撕我的,算了,我车就停半小时。”
江阳付了停车费,跟着大爷进保安亭。
窗玻璃糊着《华夏好声音》张毕晨海报。
江阳坐在小马扎上,等杨超跃的同时,陪着大爷一顿瞎聊。
与此同时。
杨超跃踩着台阶,声控灯随着脚步声逐层亮起,自己宿舍三楼的感应器却早就坏了。
摸黑来到宿舍铁门前,杨超跃摸了摸兜里的5000元,把江阳先前提醒她的话记心里。
别露富……
推开门,一股混着霉味的暖气扑面而来。
宿舍有人偷偷接了电热毯,老化的线路让顶灯忽明忽暗。
褪色的蓝漆铁架床挤满十二人间。
床尾堆着印染厂发的灰扑扑工服。
墙上贴着2014年《小时代》电影海报,边角已卷起。
天花板上的老式吊扇落了一层灰,楼下织布机嗡鸣声不断。
“回来啦。”门口床位躺在下铺的女工,正在看《花火》杂志,听见开门的动静,头也不抬:“吃饭了吗?”
“没吃。”杨超跃应了句。
“还真是你啊超跃。”女工放下手机,有些惊奇的偏头看过来,笑道:“难得听你说话带翘舌音,差点没听出是你。”
“是嘛。”杨超跃笑了声。
她刚想说自己以后要考普通话证,话到嘴边,又咽下,攥紧口袋里的招聘广告。
整个厂里,长得好看的女工,并不少,其中普通话比她标准的,很多。
换句话说,很多同事都能在江阳那里应聘上女团。
只不过她运气好,最先应聘,被选上了而已。
如果有人和她竞争,她很有可能被筛选下来。
环顾一下宿舍的环境,再回想一下公司给她租房的环境,以及待遇。
杨超跃努力压抑住自己心里的喜悦,终究还是不打算和同事分享这件事。
换做是之前的自己,一丁点开心的事,都要聊上几句。
“应聘上女团了吗,跃跃?”借雪纺裙给杨超跃的燕姐问了句。
杨超跃抬头,发现宿舍里的女工,有好几个都往杨超跃这边瞧。
她来到自己的宿舍床边,拿上秋衣秋裤,往卫生间走去,心跳忽然加快:
“哪那么容易应聘上,主管说得对,这种好工作,成千上万的大学生会和我们抢,不可能落到我们这种人身上,膝盖都要冻出关节炎了。”
压抑心底的喜悦,用自我贬低掩护真相。
有自己不配得到这份幸运的负罪感,也有警惕。
宿舍里一阵哄笑。
推开卫生间的门,立刻嗅到熟悉的六神花露水混着洁厕灵的味道。
米黄色瓷砖脱落三块,露出水泥墙面上用圆珠笔写的“2013.6.18王丽到此一游”。
塑料置物架摆着可伶可俐洗面奶和蜂花护发素。
啪嗒一声把老式拉栓插上。
褪雪纺裙时静电火花炸在后颈,她盯着墙缝里的霉斑深呼吸,心跳逐渐平缓。
刚刚是自己第一次和同事说谎。
应该没有人发觉。
把江阳贴的招聘广告从兜里拿出来。
撕碎。
冲进下水道。
第三次冲水才全部冲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