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覆盖的灵丘城头,尔朱荣解下身上的大氅,望着城下蜿蜒如黑龙的凯旋队伍。
这支由六镇降卒与契胡精锐混编的军队,正押送着破六韩拔陵残部铸造的祭器——那是匈奴祭祀专门铸造用以破六韩拔陵称王时所用的礼器,如今成了他向洛阳宣示武功的凭证。他不自觉摩挲着腰间新缀的玉带,那里缀着从洛阳八百里加急送来的符节。这玉带原是孝文帝赐予宗室亲王的规制,此刻却系在一个契胡头领身上,小皇帝元诩别的不讲,这份面子功夫倒是做的滴水不漏。“阿爷,洛阳使者携太后懿旨已至大帐,我们去见一见吧。”一直跟在身边的尔朱菩提递上金漆木匣,语气恭敬道:“说是太后特意赐了班剑。”尔朱荣冷笑一声,指尖划过木匣上鎏金的纹路。这种南朝传来的佛门纹样,让他想起洛阳永宁寺里那些身披锦斓袈裟的比丘尼。“替我收起来吧!”他随手将木匣扔给一旁的亲卫:“告诉使者,本帅明日要去礼佛!”翌日。月光透过石窟的千佛造像,在尔朱荣脸上投下斑驳暗影。他跪在一座高大的石像前,却将契胡萨满教样式与众不同的神牌供在佛案之上。身后传来甲胄碰撞声,二十名突骑押着个裹在羊皮里的少年进来。“这就是柔然可汗的私生子?”尔朱荣捏住少年下巴,借着佛前酥油灯端详对方淡青的瞳仁。少年突然暴起,藏在袖中的骨刃直刺尔朱荣咽喉,却在离皮肤三寸处僵住——尔朱菩提的弯刀已抵住他后心。尔朱荣放声大笑,震得佛龛上的酥油灯忽明忽灭:“传信给阿那瓌,真王已灭,他没理由再留在大魏之地了。想要这个杂种活命,就乖乖的退回关外,他纵军劫掠御夷镇的事,本帅自会替他遮掩。”言罢,他突然转身:“再遣人知会贺六浑一声,本帅听闻他的怀朔书院即将落成,想借他的地方,给这些柔然崽子讲讲忠孝之道。”封赏大典在灵丘尔朱荣的临时驻地举行,尔朱荣却故意迟到了半个时辰。见他慢条斯理的跨入门槛,洛阳的使者才颤抖着开始宣读:“加封秀容川尔朱公为游击将军、冠军将军、平北将军、北道都督……”平平无奇的诏令下藏着致命交易——朝廷默许他吞并破六韩拔陵旧部,换取他不再追究元彧在中枢“诽谤”之事。尔朱荣使者手中诏书,不经意间瞥见使者袖中露出另外一份诏书,他也不顾礼节,直接将其从对方袖中抽了出来:“这是何物?”使者不知所措,吞吞吐吐道:“此为太后所颁诏书,在下……在下稍后便为梁郡公宣示。”“不必了,我自己看便是!”说着,尔朱荣自顾自的展开了那份明黄诏书:《徙河北流民诏》:破六韩拔陵逆贼作乱,致使六镇之地战乱频频,生灵流离,朕心甚为痛惜。今特下诏,徙六镇流民于河北之地,以安民心,以固国本……“将六镇流民分散到河北?这是哪个的馊主意?”见使者目光闪动,半晌不敢开口,尔朱荣不耐烦斥道: “说!”“是……是太后亲自吩咐的……”“妇人误国!”尔朱荣声音小了一些,但周围的人还是清楚无误的听到了这句话,洛阳的使者此刻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好在尔朱荣也没有刻意为难他得意思,摆了摆手便吩咐开始宴会。但宴会高潮时,本来已经恢复好心情的洛阳使者却又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尔朱荣好端端的突然把手中杯子摔了,这是要翻脸吗!?像是在回应他的想象,帐外尔朱氏亲卫鱼贯而入。“梁……梁郡公!这是何意啊?”尔朱荣端坐上首,闻言瞥了战战兢兢的使者一眼:“贵使无需忧惧!宴席之上无从游戏,本帅军中又不像洛阳那般,不喜小娘子舞乐!故此,本帅特意安排壮士演练箭术,聊以为戏!”言罢,亲卫便当众演示起契胡箭术来,流矢穿透三层皮甲钉在大门前的匾额上。在满堂惊呼中,尔朱荣朗声笑道:“边镇儿郎只识得弓马,不懂洛阳雅乐!贵使回到洛阳可代我与中枢诸位说上一声,我尔朱荣想要的并不是什么平北将军、北道都督,诸公都是聪明人,应当明白!”…………武川镇临时戍地寒风卷着沙粒拍打窗棂,高欢盯着案上的三封密信。来自洛阳的绢书熏着特有的御香,尚书令李崇以“平虏将军”虚衔半暗示的表明怀朔镇将人选可议,葛荣将前往他处。段长的私信则沾着怀朔杏花酿的痕迹,字里行间皆是并肆豪强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