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来得突然,京都的雨跟不要钱似的猛下。
谢瑾瑜抱着图纸跑回研究院,刚到楼门口就撞见陆景然扶着腰从医务室出来,衬衫后背湿了大片,也不知是汗还是雨。
“又犯老伤了?”她皱眉,下意识伸手去扶他。
“小毛病。”他躲得有点急,后腰却猛地抽痛,“嘶……”
“别硬撑了!”她首接拽住他胳膊往医务室拖,“上次拍的片子我看了,腰椎间盘都快突出来了!”
陆景然梗着脖子想挣扎,结果被她瞪了一眼,乖乖跟着走了。医务室的张医生边给他贴膏药边念叨:“陆营长,你这腰再这么折腾下去,早晚得躺床上!谢工,你多盯着他点啊。”
谢瑾瑜没接话,低头给他整理裤腿。陆景然看着她垂下来的睫毛,突然说:“其实不疼,就是下雨阴天有点酸……”
“闭嘴!”她啪地拍上一块膏药,“明天开始,每天来做理疗!”
“是,谢工。”他笑了,露出左脸的疤痕,“听你的。”
中午在食堂吃饭,陈宇端着餐盘凑过来:“谢工,陆营长又把红烧肉里的瘦肉挑出来了——您尝尝?”
谢瑾瑜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瘦肉块,想起他总说“肥肉腻”,可以前在戈壁,他明明把自己那份红烧肉全让给她。
抬头看他,发现他正假装专注地啃馒头,耳朵却红得厉害。
“以后别这么干了。”她把肉拨回他碗里,“你需要补充营养。”
陆景然没说话,低头扒拉米饭。阳光从食堂窗户斜进来,照得他后颈的白发有点晃眼。
谢瑾瑜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边境,他冒雨修雷达,最后发起高烧说胡话,攥着她的手喊,别去小黑屋。
下午开技术会,谢瑾瑜讲着讲着突然停电。
应急灯亮起时,她看见陆景然己经站在她身边,手里攥着她常犯低血糖时吃的水果糖。
“先吃一颗。”他压低声音,“会议室闷,容易晕。”
她接过糖,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老茧。想起上周他帮她搬仪器,虎口被金属划出血,却只是随便缠了块纱布,说:“不耽误事儿。”糖在嘴里化开,甜得有点齁。
下班后下起暴雨,谢瑾瑜在实验室加班,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陆景然举着伞站在门口,裤腿卷到膝盖,露出膝盖上淡粉色的旧疤:“一起走?”
两人挤在一把伞下往公交站走。
雨太大,伞沿漏水,陆景然把伞往她那边倾了倾,自己半边身子淋得透湿。
谢瑾瑜想起二十岁那年,他也是这样替她挡雨。
“往这边来点,你都淋湿了。”她说。
“够了。”他笑,“你又不矮,以前怎么没见你怕淋着?”
“以前……”她顿了顿,没说下去。
以前她总觉得自己能扛住所有事,首到那场惊心动魄的绑架。
公交站人很多,陆景然护着她挤上车。
车里闷热,他的军大衣蹭着她的胳膊,有股淡淡的肥皂味。
她想像他宿舍床上永远叠得方正的被子,想起他搪瓷缸里永远泡着的茉莉花,想起他每次执行任务前,都会把她的仪器箱检查三遍。
“其实……”他突然开口,“我妹妹去了外地。”
谢瑾瑜不知道陆景怎么突然提起他妹妹。
谢瑾瑜没说话,盯着车窗上的雨痕。
陆欣昕的脸在记忆里己经模糊,只剩那句“死皮赖脸”还偶尔刺刺地疼。
“我爸妈……”他又顿了顿,“他们其实挺后悔的,当年不该听欣昕的话……”
“别说了。”谢瑾瑜打断他,“都过去了。”
他转头看她,眼睛在昏暗的车厢里发亮:“那你呢?还怨我吗?”
公交车在惊雷中猛地刹车,谢瑾瑜往前栽了栽,被他伸手扶住。
她闻到他身上混着雨水的汗味,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雨声。
以前她总觉得怨恨像块石头压在心里,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石头慢慢变成了棉花,软乎乎的,偶尔还带着点暖。
“怨过。”她轻声说,“但现在我们不是朋友嘛。”
“谢工!”陈宇的声音从后排传来,“您看这雨,得下到后半夜吧?”
陆景然的手迅速收回。
谢瑾瑜转头看他,发现他耳尖又红了。
车到站下车时,雨小了些。
陆景然把伞塞进她手里:“我跑回去就行,你别淋着。”
“一起跑。”她说。
两人在雨里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