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贝勒府传出的“十分满意”,如同一颗投入京城官场这潭深水的小石子,虽未激起惊涛骇浪,却也荡开了一圈圈难以言喻的涟漪。
户部衙署内,暖炉烧得正旺,驱散了窗外的寒意,却驱不散陈元龙和钱秉义心头的得意。
“元龙兄,听说了吗?那位淳贝勒,对咱们送去的东西,可是‘十分满意’呢!”钱秉义端着茶盏,语气里的讥诮几乎要满溢出来,仿佛说的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陈元龙捻着微须,眼底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嗯,听说了。看来,这位贝勒爷也是个识时务的。”
“识时务?我看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吧!”钱秉义放下茶盏,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病成那样,还想南下?不过是做做样子给皇上看的。如今咱们把东西备齐了,他还能挑出什么错处?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只怕他巴不得赶紧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真到了河南,是好是坏,可就跟他没关系了!”
陈元龙微微颔首,呷了口茶:“如此最好。他既满意,想必不日便会奏请启程。咱们静观其变就是。”
“那是自然!”钱秉义笑道,“就等着看他怎么把那堆好东西运到河南去,到时候,河工怨声载道,灾民怨声载道,看他如何收场!”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淳贝勒,到底年轻,身子骨又弱,纵有些小聪明,在这官场倾轧之中,又能翻起什么浪花?
他们敢笃定,胤祐不过是虚张声势,最后必然是灰溜溜收场。
淳贝勒府,书房内。
胤祐听完王管事关于外界反应的回报,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的、带着冰冷意味的笑意。
“很好。”他轻声道,仿佛只是在评论天气,“他们越是以为本贝勒黔驴技穷,就越会放松警惕。”
他咳嗽了几声,王管事连忙递上温热的帕子。
胤祐摆了摆手,示意无碍,眼神却愈发锐利:“王管事,明日一早,递牌子入宫。就说,户部、内务府调拨的第一批物资均己齐备,儿臣验看甚是妥当,不日即可启程南下,请皇阿玛示下启程日期,并请皇阿玛恩准,由西哥代为坐镇京中,调度后续事宜。”
“嗻!”王管事心头一震,爷这一手,不仅将计就计,还顺势把西贝勒拉了进来,既分担了压力,又给那些人制造了淳贝勒急于脱身、托付后事的假象!高明!实在是高明!
“还有。”胤祐补充道,声音压得极低,“通知河南那边接应的人,加快速度,务必在封路之前,将第一批真正能救命的东西,送到赵口段的工地上!告诉他们,本贝勒…等着他们的好消息。”
“爷放心,奴才这就去办!”王管事眼中闪烁着激动和敬佩的光芒,匆匆退下。
书房内复又安静下来。胤祐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被寒风扫落的枯叶,眸色深沉。
与此同时,数百里之外,豫东平原边缘的崎岖山路上。
那支秘密车队,仍在与恶劣的天气和艰险的道路搏斗。
连日的阴雨终于转为了刺骨的寒风,夹杂着细碎的雪粒子,打在人们的脸上,生疼。
还未到寒冬就如此天气,到底是多大的冤情?
道路愈发泥泞难行,车轮陷进去半尺深,拉车的骡马累得口吐白沫,驭手和押运的汉子们,身上裹着单薄的棉衣,早己冻得手脚麻木,嘴唇发紫。
“都加把劲!再往前翻过那道梁,就能看见黄河滩了!”领头的汉子,一个皮肤黝黑、面容刚毅的中年人,名叫张石头,正用嘶哑的嗓子给众人鼓劲。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头儿,骡子快不行了!这鬼天气,再走下去,怕是都要冻死在这儿!”一个年轻些的汉子喘着粗气,绝望地看着前方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山路。
张石头回头,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疲惫而冻僵的脸庞,沉声道:“弟兄们!想想咱们车上拉的是什么!是粮食!是药材!是帐篷!是河南几十万灾民的活路!咱们要是倒下了,他们怎么办?!”
他指着东南方向:“咱们多走一步,那边的百姓就少挨一天饿,少冻死一个人!淳贝勒爷把身家性命都押上了,咱们这些糙汉子,难道连这点苦都吃不了?!”
一番话,如同寒风中的一股热流,瞬间点燃了众人心中即将熄灭的火焰。
“头儿说得对!拼了!”
“娘的!冻死也不能让灾民饿死!”
“推!都给老子使劲推!”
汉子们咬紧牙关,用肩膀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