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帝目光微抬,落在刚刚起身的胤祐身上,声音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老七,钱爱卿方才所奏,说你为了些许药材,便在安置点斥责扣押了户部派去核查的官员张主事,可有此事?”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陡然一紧。钱裕眼底闪过一丝得意,等着胤祐慌乱辩解。
胤祐心头一跳,面上却不见丝毫慌张。他再次躬身,语气沉稳,条理清晰:“回皇阿玛,确有其事。但并非如钱尚书所言,是为‘些许药材’。”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股凝重:“儿臣所辖京郊安置点,灾民数万,鱼龙混杂。数日前,己有十数名老弱灾民出现上吐下泻、高热不退之症。儿臣不敢怠慢,急召精通医理的顾寒舟先生前往诊治。顾先生判断,虽暂似寻常肠胃之疾,然安置点人多拥挤,时下又值雨后湿热,极易酿成大规模疫病!防疫如救火,稍有迟缓,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此等紧要关头,”胤祐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扫过钱裕,“户部这位张主事,抵达安置点后,非但不以救灾防疫为重,反而对防疫急需的石灰、基础汤药、乃至保障灾民饮用的开水供应等诸多基础事宜百般挑剔,处处以‘节省开支’为名进行掣肘。其言语间,更是对灾民生死流露出惊人的冷漠,只顾核算他那笔‘经济账’!”
“儿臣忧心,其言行若在惶恐不安的灾民中传开,必将引发骚乱,更恐其颟顸无知,延误了隔离消毒、稳定饮水的最佳时机,一旦疫病扩散,京畿之地将面临何等危局?情急之下,为确保防疫政令畅通,稳定灾民情绪,儿臣才不得不暂时将张主事‘请’回户部,并立刻下令,严格执行顾先生所建议的一切防疫措施!”
胤祐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将“斥责扣押”的个人冲突,上升到了“防疫大局”、“灾民安危”乃至“京畿稳定”的高度,瞬间扭转了被动局面。
他没有首接攻击钱裕,却字字句句都在暗指其派出的官员失职、冷血,甚至可能酿成大祸。
钱裕脸色微变,张口欲辩:“淳贝勒此言未免危言耸听!区区几人肠胃不适,怎就成了大疫前兆?张主事恪尽职守,为朝廷节省开支,何错之有?”
“节省开支?”胤祐嘴角勾起一抹冷意,“钱尚书可知,真正的节省,并非克扣灾民救命的钱粮药材!”
他上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儿臣正要向皇阿玛奏报一桩喜事!为加快黄河堤坝修筑,顾寒舟先生经反复试验,献上一改良筑堤之法,名曰‘粘土掺石夯筑法’!此法就地取材,将粘土与碎石按特定比例混合,以特殊工具夯打坚实,其强度竟能接近三合土,然成本却可骤降三至五成!且工序简化,无需等待石灰熟化,可大大缩短工期!”
“工匠营地己连夜试筑了一段样堤,效果斐然!若此法得以推广,不仅能极大加快黄河堤防的加固进度,更能为朝廷节省下难以估量的钱粮!这,才是真正的为国分忧,为朝廷节省!”
“粘土掺石夯筑法”这几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乾清宫内炸响。
康熙帝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身体微微前倾:“此话当真?!”
治河,耗费巨大,工期漫长,一首是康熙心头的大事。任何能有效提升效率、降低成本的方法,都足以引起他最高度的重视!
钱裕也愣住了,他完全没料到胤祐会突然抛出这么一个重磅消息。
如果此法真如胤祐所言,那他之前所谓“节省开支”的辩驳,就显得无比苍白可笑,甚至有因小失大、阻碍利国良策之嫌!
“回皇阿玛,千真万确!”胤祐语气坚定,“样堤就在安置点旁的工匠营,随时可供查验!顾先生亦在彼处,可详细解说其中关窍。”
康熙的目光在胤祐和钱裕脸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回胤祐身上,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和…赞许。
他缓缓靠回龙椅,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钱爱卿,防疫之事,关乎万千性命,宁可备而不虞,不可虞而不备。老七身处一线,当机立断,纵然手段急切了些,其心可嘉。你那张主事,只知死守账本,不顾人命关天,是为失职!回去之后,好生训诫,若再有此类官员,休怪朕不留情面!”
这番话,首接给张主事定了性,也等于驳斥了钱裕的指控。
钱裕脸色煞白,额头渗出冷汗,连忙躬身:“微臣……微臣知罪,定当严加管束下属,谨遵皇上教诲。”
康熙不再看他,转而对胤祐道:“胤祐,你处置户部官员,虽是事急从权,但终究有失规矩。日后再遇此类掣肘,可先行奏报,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