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元十二年的长安,暑气把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晒得发烫。.g¨u`g_e?b.o?o·k?.,c_o?m.荥阳郑氏的婢女阿棠挎着竹篮,裙摆扫过坊门的石狮子。篮里装着刚采的露葵,还沾着清晨的露水,她哼着小曲往府里走,突然被一阵鸣锣声惊得驻足。
\"让开!让开!\"衙役们举着\"肃静\"牌横冲直撞,八抬大轿里传出县令王承业不耐烦的呵斥。阿棠看着仪仗队把街边小贩的摊子撞得稀烂,皱了皱眉头。当队伍要撞上她时,她突然把竹篮往地上一放,叉腰站在路中央。
\"且慢!\"她的声音清脆如银铃,\"《周礼·秋官》有载,县令出行仪仗不过四人,鼓吹止于城外三里。你这八抬大轿、十二衙役,当这长安城是你家后院?\"
轿帘猛地掀开,王承业探出涨红的脸。>-卡?卡?ˉ3小%?说פ网D? `]追¨\·最±新?章¨?节ˉ他盯着眼前不过十五六岁的婢女,额角青筋直跳:\"哪来的野丫头!敢阻拦本官?\"
\"荥阳郑氏,奉礼郎府中婢女。\"阿棠扬起下巴,发间银簪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我家郎君前日还与礼部侍郎论礼,倒不知何时改了规矩?\"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王承业头上。荥阳郑氏,那可是五姓七望之首,门生故吏遍布朝堂。他想起上个月京兆尹宴会上,自己连给郑家子弟斟酒的资格都没有。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他强装镇定:\"你小小婢女,懂什么礼制...\"
\"不懂礼制?\"阿棠突然从袖中掏出本破旧的《唐六典》,\"去年寒食节,我家郎君教我背的,要不要我一字一句念给你听?\"她翻开书页,指尖点在某处,\"就在这儿,''县令出行,逾制者杖三十''。~k?a¢n?s!h.u·h?o^u-.~c`o,m′\"
围观的百姓们发出哄笑。王承业的脸涨成猪肝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偏偏这时,街角转出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郑氏府上的管家。
\"阿棠,在这儿闹什么?\"管家看到这阵仗,心里咯噔一下。当他瞥见轿前的官牌,立刻换上笑脸,\"原来是王县令!这丫头不懂事,冲撞了您...\"
\"不不不!\"王承业跳下轿子,官服下摆沾满尘土,\"是本官疏忽,不知是郑家的姑娘。还请代为致歉,明日定当登门赔罪!\"说罢,他狠狠瞪了眼瑟瑟发抖的衙役,\"还不快撤了仪仗!成何体统!\"
当夜,郑府书房灯火通明。奉礼郎郑元修翻着阿棠递来的《唐六典》,书页间夹着半片干枯的海棠花瓣。\"你倒是胆大。\"他放下书,\"不过那王承业,最近确实有些跋扈。\"
阿棠低头绞着帕子:\"郎君教过我,礼制不可废。\"她想起三年前被卖进郑府时,郑元修教她读书识字的模样。那时她还不懂,为什么一个婢女要学这些大道理。
第二天正午,王承业穿着崭新的官服,捧着从终南山采的野山参,在郑府门前等了足足两个时辰。当他终于见到郑元修时,双腿一软差点跪下:\"郑郎君大人有大量,莫要与下官计较...\"
\"计较倒不必。\"郑元修把玩着手中的青瓷茶盏,\"只是阿棠说得对,礼制崩坏,乃是国之大患。王县令日后行事,还需谨慎。\"他漫不经心地瞥了眼窗外,阿棠正蹲在回廊下给小少爷喂葡萄,阳光给她的影子镀上金边。
此事很快传遍长安。有人说郑家婢女比御史还厉害,有人说县令怕世家大族怕得连婢女都不敢惹。而在平康坊的酒肆里,说书人拍着醒木,讲起这段\"婢女骂官\"的奇闻,总会在结尾加一句:\"这便是五姓七望的威风!\"
三个月后,王承业因贪污被革职查办。抄家那日,百姓们发现他书房里多了本翻烂的《唐六典》,扉页上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小字:\"莫惹郑家婢女\"。而阿棠依旧每日挎着竹篮出门,只是路过县衙旧址时,会对着断壁残垣轻轻哼起歌——那调子,正是郑元修教她读《周礼》时,窗外飘来的长安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