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心情愤慨,老顾把心里憋了许久的话一股脑儿倒给了闺女顾漫。
顾漫一听就明白了七八分。
这不明摆着吗?
客户要的还是原来的货,可厂里用的料子却悄悄换了样。
厂长管着原材料验收这一关,却睁只眼闭只眼让次品混进了车间……
这只能是厂长出了问题,开始偷工减料,吃回扣了呗。
上一世,她做过不少生意,和很多人打过交道。
有些吃回扣的甚至会主动要求她给留返点,不然就不跟她做生意。
这种事情太常见了!
“爸,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厂长有问题?”顾漫压低声音,小声的问道。
老顾听了,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不能吧?厂长都做了十几年了,从建厂开始就在这厂子里,要出事也该早出事了。”
顾漫听了,将前两年的新闻道了出来:“我之前看报纸,报纸上就写了,前年有个大厂因为纬密不足遭索赔,调查发现技术科私自修改工艺单,车间主任默许工人调快车速,质检科长为完成交货量放行疵布,而这一切,都是厂长在暗中默许的。”
那会的大厂之所以会出这种事,也是因为“厂长负责制”导致的。
一个人的权力太大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更别说,这纺织厂还是厂长专属管辖的,几乎是他的一言堂,他说了算。
山高皇帝远,这时间长了,难免会经受不住诱惑,动起了歪心思。
后面的猜测,顾漫没有说。
她爸不傻,相反,她爸很聪明。
有些事情,她只需要点出来,她爸就能秒懂。
老顾沉默着,没有说话。
半晌过去,老顾突然起身,带着顾漫来到了车间后面的仓库。
这里堆积着一堆的原材料,而原材料送来的送货单上也清楚地写着高支纱,但角落里堆放着的,却是低支纱!
“你看哪,这明明就是低支纱,送货单上怎么能写高支纱。”老顾翻出送货单,手指点着‘60支高纱’的字样,气得胸口都在生疼。
这些可都是钱,都是他老友顾明的钱啊!
“爸,你别急。”顾漫看了一眼送货单。
这年头都是手写单据,连复写纸都是稀罕物。
她发现单据上的字迹深浅不一,明显不是同一人所写。
再翻出上个月的存根一对比——好家伙,连“纺”字的偏旁写法都不一样!
顺着墙根检查,顾漫突然在仓库门缝里发现叠着的单据。
打开一看,竟是另一套账!
同样的进货日期,数量却对不上号。
最绝的是每回前脚刚送货进厂,后脚就有对应的出库记录。
这个时候没有打印机,没有摄像头,说什么做什么,全凭一张嘴、一只手。
“爸,这高支纱的供应商是不是顾伯父指定的?”顾漫的声音有些发紧。
老顾听了,笃定地说:“必须是啊,这可是花钱的事,当然得握在你顾伯父手里才安全。”
这也是他不明白的地方!
明明是原材料的供应商送来了低支纱,可厂长却按高支纱来收,还做成了布匹供给客户……
顾漫一听,心里顿时雪亮。
既然动不了供应商,厂长就玩起了“调包计”——将好的高支纱收进来,倒卖给其他人,再从那人手里换回低支纱,用来赚取中间的利润差价。
到时候万一出事,往运输环节一推,死无对证。
这招在如今这连个监控探头都没有的时代里,那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老顾搓了搓布满老茧的手掌,深深叹了口气。
他正转身要回车间继续赶工,厂长突然远远地朝他招手:“老顾啊,你都忙一宿了,带你闺女回去休息吧,明天早点来就是了。”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老顾心头一暖,方才的疑虑顿时消散了大半。
他憨厚地笑了笑,正要道谢,却听见身旁的顾漫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
顺着闺女的目光望去,老顾看见厂长正和车间主任几人凑在一块窃窃私语,时不时朝这边瞟来的眼神里分明带着警惕。
这场景让老顾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转念又想,许是自己多心了。
顾漫却是心里门清,厂长这模样,显然是在防着老顾呢。
指不定,厂长早就和车间里的其它人同流合污了。
而她爸因为和老板关系好,有私交,厂长忌惮她爸,所以,该发的火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