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
紧随其后的第二头、第三头……百魂、千魂,纷纷止步。
它们的脚步仿佛被命运之手同时拽住,狂怒褪去,躁动止息,皆呆然望向半空中那道银发雪衣的虚影。
——是她。
那一缕魂光,正是她。
雪狐族真正的圣女,青璃。
早已殒落,却未被遗忘;早已远去,却从未离开。
“嗷——”
一声狐鸣骤然响起,嘶哑而悠远,仿佛自岁月深渊中苏醒。它如一记霜钟响彻天地,震颤魂海,唤醒沉眠的记忆。
继而,是第二声,第三声……十声、百声,层层叠叠,如浪潮涌动,如古老山巅的暮鼓晨钟,穿越风雪,响彻冰原。
整片雪域的狐魂,皆发出哀鸣。
那哀,不是悲怆的泣,而是溢满情感的魂歌,是沉寂多年、等待归主的倾诉与喜悦。
它们跪伏、匍匐、低吟、叩首,一如万灵朝圣。
那条原本被魂潮遮蔽的雪道,此刻在万魂伏地之间重新显现,通往灵柩之井的中央之路,于伏首之间自然让开。
不再敌视,不再进攻。
——因为她不是入侵者。
她是归者,是王者,是那座狐族最后的魂火之灯,是流亡魂世后再度归来的圣血之光。
星火旋绕,虚影如神。
狐魂尽伏,天地震默。
风雪仿佛在此刻屏息,大地静止,连天穹都陷入肃穆的沉思。
而那枚朔月冰魄,在冬儿掌中,骤然发出一声悠长的轰鸣。
“嗡——”
那是族钟之鸣,是狐族祖灵的回响,仿佛为圣女归来而鸣,为族群觉醒而响。
远处,那条横亘风雪、通往灵柩深渊的灰白冰路,也在这万灵叩首间,缓缓重塑,宛如神谕所铸,延展至命运尽头。
楚宁静立于狐魂之海的中央。
他凝望着那一抹银白魂影缓缓低头的身姿,神色恍惚。左眼空洞,幽深如渊;右眼却泛着柔光,爱意在眸中悄然流转,如暮雪中最后一抹温色。
他不言不动,仿佛整个人也随她的魂影一同沉入远古的梦中。
他身旁的冬儿,亦静静伫立。泪光在眼底打转,却不敢发出半分声响。
她仿佛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这场归灵大典中点燃圣影的引火之灯,命定引魂者。
而站在那位魂影身侧的楚宁,才是她真正想要靠近的——那一道永不熄灭的归途。
她懂了,却无言。
脚步轻移,两人继续向前。
雷息游走地脉,微微震荡;狐魂自两侧伏地低鸣,仿佛古老的哀歌为他们让路;狐火悄然浮现,在雪地上铺就一道幽白焰纹,似灯,似引;而远处巍峨的雪山,则如见证者般肃立不语,为这场归魂之仪默默垂首。
天地于此刻仿佛停驻。
唯有圣女魂影立于前方,如雪中残月,如族魂永灯。
狐魂列道,星焰为灯。
楚宁与冬儿缓缓前行,脚步沉稳而轻盈,仿佛踏在万年前那段狐族圣裔走过的回魂之径。
一步一火,一步一魂,一步一誓。
那是归者的脚步,是血脉回响的回应,是族灵在时间深海中的应允与守候。
青璃的神魂虚影,如星月凋落,缓缓回归冬儿掌心的朔月冰魄之中。
那轮冰月微微震颤,似将整个狐族的亿万残魂压缩入一缕幽辉之中,重归寂静。
就在那一刹。
风,忽然全然停歇。
不是渐缓的平息,而是被某种无形力量——生生抽离。
四野之间,瞬息真空。
雪,定格在空中。
狐火,僵滞在半途。
魂影,凝止于一线。
天地不动,万物屏息。
唯有时间,在这一刻,发出了一声尖锐刺骨的警鸣,仿佛在低声呐喊:来不及了。
楚宁骤然止步。
他的身躯在极静之中紧绷如弓,面容如霜,左手缓缓握住刀柄,雷息未动,却已在骨血深处凝成爆鸣之刃。
他低声开口,声音仿佛撕裂寂静的一线雷痕:
“……有东西,来了。”
下一息。
“轰——隆!”
整座冰原,突然从最深处传来一记迟钝而压抑的轰鸣,像是埋藏万年的古棺,在这一刻被强行启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