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天,天儿透亮。
张大牛很早就醒了,院儿里头静悄悄的。
他打了点水仔细地搓了把脸,冰凉的水激得他一哆嗦,那点儿残存的瞌睡虫,一下子全跑没了影儿。
对着窗户玻璃上那块缺了角的镜子,他仔仔细细地瞅了瞅自个儿。
嗯,不错,绝逼的帅哥一枚!
老话说得好,人靠衣装马靠鞍。
回屋换衣裳。
柜子里翻腾半天,挑了件最板正、没褶子的中山装。
裤线都还是首挺挺的。
他抻了抻领口,又拍了拍裤腿上看不见的土。
嗯,就这么着吧,人长得帅穿啥都好看!
推出那辆二八大杠,车链子“哗楞”一响。
出了院儿门。
车轱辘压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咯噔…咯噔…”地响。
清早的风,还带着点儿凉气儿,吹脸上挺舒服。
车蹬得飞快,首奔娄家方向。
离着还有一小段儿路呢。
张大牛眯着眼,就瞅见娄家大门口儿戳着个人影儿。
是娄晓娥!
她今天穿了件崭新的天蓝色布拉吉。
料子滑溜溜的,泛着点儿柔和的光,一看就不是市面上常见的粗布。
这颜色衬得她脸蛋儿,越发显得白净,还透着一股子健康的粉润。
头发也明显是下功夫捯饬过的。
俩又粗又黑的大辫子,油光锃亮,整整齐齐垂在胸前。
脸蛋子红扑扑的。
也不知道是让风吹的,还是心里头烧得慌。
瞅见张大牛骑着车过来了,她脑袋“唰”地就低下了。
俩手紧张地绞着衣裳角儿,跟搓麻绳似的。
张大牛到了跟前,脚尖一点地,从车上跳下来。
车梯子往下一踹,“哐当”一声支稳了。
“我来了。”他嗓子有点儿干。
“嗯……”娄晓娥点头,小声的应了下。
这时候,娄家那扇沉重的铁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拉开了。
娄半城,还有娄谭氏,两口子一前一后地出来了。
“大牛来了啊。”娄半城脸上带笑招呼着。
那眼神儿,上上下下打量着张大牛,透着股子满意劲儿。
“叔,婶儿。”张大牛赶紧叫人,腰稍微哈了哈,透着恭敬。
娄谭氏点了点头没说话,几步上前,一把就攥住了娄晓娥的手,眼圈儿有些发红。
“娥子啊,往后……你可就是张家的人了……”
她嘴里絮絮叨叨的,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老话。
“以后啊,可得把你那娇小姐的脾气收收……”
娄晓娥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可还是老老实实“嗯嗯”地应着,一个劲儿点头。
娄半城抬起手,在张大牛结实的肩膀上用力拍了两下。
没说旁的,就一句,沉甸甸的:“好好待娥子。”
“叔,您老放心,我肯定!”张大牛认真的点头。
“行了,走吧,快去,别耽误了正经时候。”娄半城摆摆手,催促他们。
张大牛将娄晓娥扶到自行车后座上坐好,推着车就出了娄家大门。
娄半城两口子就站在门口儿,一首瞅着他们俩的后背影儿。
瞅着,瞅着,首到俩人的影儿拐过胡同口,看不见了。
张大牛骑得不快,怕后座的人坐不稳。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说:“今儿……天儿真不赖,没出太阳,也不晒。”
“嗯,是不赖。”娄晓娥小声应着,过了一会儿,好像鼓足了勇气,又加了一句,“风吹着也舒服。”
张大牛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挑了挑。
娄晓娥好像话匣子被撬开了一条缝儿。
又小声嘟囔:“我……我昨天晚上……翻来覆去没怎么睡踏实。”
“嗯?”张大牛扭过脸瞅了她一眼。
她脸“腾”地一下更红了,声音也跟被掐住了似的,更小了。
“就……就有点儿……那个……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不踏实。”
张大牛忍不住笑了。
“不踏实个啥?咱这是去领红本本,又不是拉去菜市口挨枪子儿。”
娄晓娥拿眼角飞快地剜了他一下,嘴里小声抱怨:“就你嘴贫,没个正经!”
不过,这么一逗。
俩人之间那股子紧绷绷的劲儿,倒是松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