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徐蓉起了个大早。先去挑水、摘菜,然后烧火、做饭。
菜还是野菜——或许也不能叫野菜,是人工栽种的野菜品种。饭依然还是南瓜饭。她想炒盘鸡蛋,想想忍住,隔几天再吃吧。拢共就那么几个鸡蛋,不够吃几顿。
饭做好,八岁的弟弟去纸坊上喊二哥和姐夫回来吃饭。
天刚蒙蒙亮少华就上山砍竹,这会他早砍完竹子,在纸坊上干了好一会儿活。
吃过饭,徐蓉去新房拿来竹子,准备编竹器。刘氏洗完碗筷,看她在削竹片,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编竹器,拿去卖。”
刘氏心中感叹竹器不好卖,不过也没说什么。有能够卖钱的东西,总比没有强。
炎热的下午,鸣蝉躲在树间叫个不停,徐蓉和刘氏坐在屋檐下,一个削竹片,一个纺麻线。
刘氏闲聊道:“大伯家的老四,才上了两年学,现在都能写文书了。”
她说的是昨天来帮他们写分家协议的徐玉聪。他八岁上学,今年十岁。算得上是徐家唯一的“读书人”。
刘氏道:“你说你在梦里学会读书识字,要不你教教咱家玉文?”
徐玉文,他们家老三,今年八岁。
徐蓉道:“字我会看,但是不会写。”
她想到昨天向少华吹嘘看过《三字经》《千字文》,其实她就只会开头一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以及“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诶,不对,中间好像掉了一句。
至于《诗经》,她背下的其实是歌词。比如“蒹葭苍苍,在水一方”这首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这首歌。
咦!徐蓉忽然想到个问题:少华问她看过哪些书,并且还表现出没听过“三字经”。咦,他为何会这样问呢?
如不识字的刘氏,她只会惊讶做个梦居然就识字。至于识得什么字、读过什么书?她一个文盲,问不出这样的问题。
刘氏问:“你一个字都不会写吗?”
徐蓉想了想,道:“会写一二三四五。”她印象中这几个字繁体与简体一样。
刘氏暗暗失望。她也会写“一二三四五”,这是她唯一学过的十个字(一到十数字)。哦,不对,她还会写自己的名字:刘惠。
曾经刘氏在大户人家做仆人,少爷教过她写数字以及自己的名字。——这段有故事,后面再讲。单看刘氏二十岁嫁给徐二叔,古代女子一般十五六七岁嫁人,二十岁才出嫁,其中必有隐情。
徐蓉道:“我可以教他算术。”
在说这句话时,她甚至已经想好如何教——摆小木棍。
刘氏道:“你忘了,你小时候数数都是我教的。”
小孩子先学从1数到100,刘氏教过徐玉蓉,也教过徐玉文。
“我说的是算术,不是数数。”
“算术我也教过,你忘了?”
刘氏虽然是文盲,但是简单加减乘除还是会的。比如一个竹篮能卖二十文,三个竹篮能卖六十文。如果想有二百文钱,要卖几个竹篮?徐玉文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小时,回答说:要卖十个。
“好吧。”徐蓉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教。总不能教他播音发声、作品朗诵吧。
刘氏道:“之前我问过大伯,徐玉聪在上河村私塾,一年六两银子学费……”
说到这,她停顿一下。她自己也觉得一年六两银子太贵。
“当年你爹给老三取名‘玉文’,就是希望将来他能读书。咱们家造纸,就是造给那些读书人的。可是我们做了那么多纸,家里却没有一个读书人。”
如果徐二叔没死,他会拼尽全力供老三上学。不求他能考到多高功名,只要能考上个秀才,他们家就改变泥腿子地位,成为有文化的人家。
这个时代尚文,科举制度兴盛,普通百姓想要改变命运,读书是最好的出路。
徐蓉隐约听出她话中意思,说道:“这批纸做出来,大约能卖六两银子。全部都拿去给玉文上学?”
她心道:你当家时,怎么不送玉文上学?轮到我当家,你要送他上学!
刘氏道:“学费不用一次交。大伯说他们学费交两季,现在春季已经过去,如果秋季入学,只用交半年学费就行。”
徐蓉没有马上拒绝或答应。读书的确是好事,就算考不上功名,学点道理也是好的。原主徐玉蓉就是从小不读书,同时也缺乏爹娘管教,自由生长变成个野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