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慢慢转盛,不远处的日晷上,影针一寸一寸地动着,虽然缓慢但也足以证明时间流失。
我揣揣不安地张望着,生怕白走这一遭。
“你确定是这儿吗?”我问。
她点点头,却连馀光也欠奉,视线始终都定在佛堂方向。
我见状识相地缄了口,知道不好再多说什么。
可直至黄昏馀晖将宫道照得金碧辉煌,佛堂内也始终没有人出来。
眼看太阳要落山了,连日来过得颠倒,我也不确定今夜是否就是中秋月圆,但总归是要防着的。
思量半刻我侧过脸轻轻问她:“驸马会不会在宫里。”
“不会的,”她仍旧坚定地摇头,“这是规矩。我们再等等吧,他一定会出现的。”
规矩?
我心底陡然一空——可先前那些漂亮的小宫女分明说了,驸马痴心才在这佛堂内抄经,怎的又变成规矩了?
我隐隐有了点不好的猜测,却半点不敢说出来。我认识长公主不过几日光阴,却也看得出她的固执,否则没有执念支撑,她很难在阳间停留这么久。
天色已晚,再待下去怕是不安全了。我像来时一样牵住未芽的手,正想跟她说我们明日再来,总会见到他的。
她只任由我拉着那只冰冷的手,脚下半点离开的念头也没有。
我有些疑惑,看向她的脸。那张温柔端方的脸上失去了一切生活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力。像是爬山的人并没有看见日出,泅水过岸的人看不见远方的草地,像我曾经居住过的村子,在面对瘟疫时的无能为力。
而她的绝望又从何而来呢?
心下一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突然明白了书兮为什么不愿意帮我们。
——迎面而来的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影子在地上拖成一高一矮的亲昵模样。男子生得丰神俊朗,女子一颦一笑间柔媚温婉,宽大的袖口贴得很紧,隐约可见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双手。
路过树下时,女子轻轻将手抽离,嗔了男子一眼:“小心些,可别叫旁人看见了。”
那男子紧了紧拳,似乎是在留恋方才掌心的温暖:“怕什么?那些个宫人都在忙着夜宴,哪会有人来这佛堂。”
女子板着脸,却压不住嘴角笑意,拍了一下男子的手背:“那也不能疏忽,你我如今是什么身份,一不小心可是要掉脑袋的。”
男子闻言也不再勉强,侧过脸将女子看了一会,眼中满是似水柔情:“许久才能见你一面,我……就是不舍得。”
女子低眉一笑,小女儿般的娇俏模样做足了甜蜜劲。
他们又说了些什么,我听不清,直至走到下一个宫道分岔口,两人才各自转身,向不同的地方去了。一人向左,一人往右,好似陌路人一般,半点看不出适才的浓情蜜意。
我皱着眉看向未芽,想说点什么,就见她此时已经收敛了情绪,只是目光依旧不肯从方才两人消失的方向转开。又似乎是读出了我的疑问,她牵动嘴角,向我露出个极为勉强的笑来:“那二人,一个是我驸马,一个是我皇兄宠妃。”
果然……
那块悬在我心头的石头终於沈重地落在了地上,激起一地灰尘。
亡妻尸骨未寒便等不及同别的女子幽会,当真是让人心寒。
未芽只说了这句话后便像一樽高贵的石雕,再也说不出什么来。我心里知道她大概已然心死,却半个劝导的字也说不出来。
我要如何说呢?她流连尘世已久,本就离消散不远,如今遭此大恸,又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天色越来越暗,我说不出让她别想了离开要紧的话,只陪她站在树下,期望书兮能发现我们不见了,赶紧把我们捞回去。长公主应该会听国师的话的。
“我没事的。”她突然开了口,打破这寂静的氛围。
远处歌舞升平,想来是夜宴开始了。
宫中接连发生祸事,陛下也需要这么一次盛典来彰显天威。只是这样的热闹,对现在的长公主来说,更是件压抑的事。
未芽的脸色又白了一些,却继续将话说了下去:“我执意来见他这一面,不过就是想看看,他到底会不会有半点愧疚。”
可是他没有……我在心里默默为她补充道。
她又说:“我一直都知道他们的事,只是不曾追究,也不敢追究。我怕我没法接受,所以缄口不提,连驸马也不知道,我对他的情意是心知肚明的。可惜如今死了,当了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