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草药
日落收光,洞窟内几乎耀眼的光线随着日暮西斜渐暗下去。水玉旁逸斜出,壁上寒意侵人,几乎有水凝成珠落下来。
我垂眼看向堪堪愈合的手掌,刺痛还未消下去。干涸血迹挂在石壁上,孤零零地落下一抹红痕。
它蜿蜒,流淌,牵出浓稠而纤长的血丝,连到远处模糊的身影上,系住他垂落的手腕。
他的身体被一颗巨大的兽齿贯穿,血雾喷洒在外袍镶嵌的宝石蛇目上,伤口又以惊人的速度愈合。万千条通体乌黑的蛇昂首簇拥在地,项顶粼粼金环将光晕映在他身上。
在眼里。
“若没有蛇神,难道他是神么。”我低低地吐出一句,那道身影立刻被艳红如血的雾吞噬。浓云翻滚,成了大蛇目中最后的情景。
可蛇神向他赐福,予他神力,却赐我无物。
因而他需要大蛇,供奉大蛇,祈求大蛇,我却不用。
我既不从它处求取,便不必向他处俯首,故而这世上有无大蛇,於我而言都不重要。
我已无须向大蛇问命,我只靠自己。
“出口在这儿!”徐财的声音贸然闯进来,在空旷的洞穴内回荡叠起,仿佛颂起一支古调。他似乎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条,良久才继续道,“天快黑了,咱们赶紧走罢。”
他站在一道隐蔽的甬道前朝我挥了挥手,我擡起腿迈过去,看似不长的路却好似走过了无数日的光阴。
古往今来多少人在这里丧命,唯有寂静的水玉知道。我不过也是漫长岁月中一个无名过客——
踏出洞穴前,我回头望了最后一眼,“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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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明的冬日倏地过去,仿佛山上的泉水昨日才冻上,今日就又欢快地流淌起来。
它淙淙地向前,日覆一日地将笔尖上饱沾的墨水带去山下,喂给草根与枯树。我照旧每日替空青子整理抄录他那些不知何时便会冒出的新药方,有时胜似神药,有时毒过砒霜。
他沾着药香的手指拈起一页纸翻过去,“这味药虽有效,我还需斟酌。”
我颔首,将拿纸折了一角,单拿出来放在一旁。他看了眼,道:“你做这些事得心应手,远比他们几个好。”
“枉读几年书罢了。”我不想与他说从前整理奏折的时,只不动声色道,“论医术精妙,远不如小六;论为人处事,更不如小五。若是这些事也办不好,先生怕是要赶我下山了。”
他勾一勾唇,“这几日确有人在山下聚集。”
我提笔的手突然一顿,笔尖在纸面晕开一道圆润的墨痕。
“仍旧是西风村的村民么?”我问。
空青子道:“山下人知道有毒瘴,自然不会再闯。”
“那是……”我手中的笔杆晃了晃,从指间滑落下来,毫尖的墨将纸上一片墨迹都糊去了。我问,“是宫里人?是军队?”
空青子点头,“来人戴有镶金头鍪,约有十数人,应当都是出自都城城郊的那批大军。不过碍於毒瘴弥散,他们不敢贸然闯进,只能在山下徘徊几日便撤退。”
我脑中飞速转起来,千百种猜想都被一股巨浪掀翻。终是伸手抓住笔杆,将骨节绷得煞白,金环护着的肤下传来细密的疼痛。
“他生气了。”我道,“我顶着狐医的名头冲撞了他,先生,我恐怕惹祸了。”
“狐医过去避世不出,是为自保。”空青子站起身。我跟着扶膝而起,心里已列出大小共六七个解法。
最不济,我自己下山去就是。
他倚在门框上看着不远处,正配药的夫人。草药焙过的香气萦绕在一袭青色衣裙上,周围坐着两个神情专注的年轻男女,一人称药,一人煮药,俄尔目光相接,相视一笑又心有灵犀地错开,何等静谧美好的景象。
我不想这青青的山头染血,不想见这些视我如亲眷的人蒙难。
“先生。”我开口。
空青子摆了摆手,“我们行医济世,与人为善,自问无愧。但若是有人想欺到头上来,狐医的药方也不是炼着玩笑的。不过这些人,自上月现身后就消失至今,我去山下采药时询问村民,都说官兵声称不再打搅,还给了他们不少钱财。”
我不自觉地为他这话发楞,空青子回首,“我让你抄的药方,记住了多少?”
“记住了……山楂去核,文火炖煮至软烂后捞出,添白糖一钱捣作泥状,而后制成丸。”我道。
“这丶此方药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