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异的思绪,在赵乐俪的眸瞳之中逐渐扩散,她失声道出了两个字——
“姨母……”
话音甫落,货船两侧的水面之上,骤地掀起了一围身着暗色劲服的黑衣人,以里三层外三层之势,瞬时包抄住了这一艘扁舟。
一切似乎早有预谋。
谢圭璋眸色没有太多波澜,左手手指静静地摩挲着右手虎口,眸色漫不经心地狭了狭,薄唇噙着一抹笑,只不过,这一抹笑并不真正抵达眸底。
慈敏从昏晦的阴影之中行了出来,徐缓地摘下了褦襶,道:“俪儿。”
空气有一瞬的静谧与滞重。
赵乐俪委实没料到自己再见到姨母,竟是会在这样的一个场合之中。
亲人重聚,她显得颇为触动,道:“姨母,您可是收到了我的信?”
慈敏面容上覆落下了一道薄薄的寒霜,朝着她招了招手:“俪儿,你过来。”
赵乐俪蓦觉姨母的口吻有一些凝穆,觉察到了她的语气有一些不太对劲。
赵乐俪下意识朝着谢圭璋看了一眼,谢圭璋擡起手掌,摁住了她的肩膊,将她锢在了身侧,低声道:“你的姨母是想要带你回姑苏,不会再让你追查母亲的下落。”
一抹凝色横掠过了赵乐俪的眉庭,她瞠了一瞠眸心,道:‘这如何可能?”
她克制住心中的涌动,望向了姨母。
慈敏眸色沈黯,再度重覆了一句:“俪儿,他非良人,你跟着他,对你有害无益,你回来。”
赵乐俪道:“姨母,当初不是你让我去追查母亲下落的么,现在,真相即将水落石出,为何您又不让我去查了呢?”
顿了一顿,她主动扯住了谢圭璋的袖裾,凝声说道:“再者,从我嫁入东宫丶逃离东宫丶去郴州,再来至恭州,这一路上,谢圭璋帮了我不少,若是没有他的话,我很可能早就命丧在东宫了。”
赵乐俪掀起眼眸,一瞬不瞬地凝望向慈敏:“姨母,谢圭璋是一个很好的人
慈敏面露一丝动容,愧怍之色溢於言表,沈默了好一会儿,适才道:“这一桩事体,终究是姨母害了你,现在,姨母不想再让你查下去了,这般一来,俪儿也就不会再遇险了。”
赵乐俪听罢,蓦觉匪夷所思。
甚至是,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畴昔,姨母将玉璜交呈给她,让她去调查母亲的下落,如今,姨母派出家卫,打算将她带回姑苏,不打算让她继续查母亲的下落了。
赵乐俪觉得此事非常奇怪,姨母明面上说是不想再让她涉险,但直觉告诉她,姨母是有事瞒着他。
这时候,宗济此前对她所说过的话,历历响彻在她的耳屏——
她明明就记得端王宋谌,但关於他的种种记忆,就像是被一种沈重的力道,禁锢住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
当时,宗济含蓄地开导了一下她,说不是她记得端王,而是她的记忆被人动过了手脚,有人封存了她一部分记忆,故意不让她想起来。
种种苗头,一律指向了姨母。
赵乐俪有些不太敢相信这一切,因为在她的心目之中,姨母是她成长的领路人,对她存有一种养育的恩泽,她如此信任她,委实无法想象姨母会对她有所诓瞒。
慈敏对她伸出了手,示意她过去:“阿俪,过来,过来姨母这里。”
——外面的世界太过於凶险了,姨母不想再让你去涉险了。
慈敏以为赵乐俪会乖乖听话,哪承想,赵乐俪很轻很轻地摇了摇首:“姨母,我不想跟您回去——
“我还是想去徽州,我要调查清楚母亲的下落。”
慈敏太阳穴突突直跳,嗓音添了一份凛冽,她道:“你现在连姨母的话,也不愿意听了吗?”
赵乐俪摇了摇首:“不是的,不是我听姨母的话,而是我现在有了自己的想法,想要走自己的路。”
慈敏蓦然一怔。
赵乐俪沈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以前一直听姨母的话,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的话,我从来没有不听过,但现在,我经历了一些事,对自己所身处的世界,逐渐有了自己的看法与认知,我慢慢寻找到了自己的道路,我想要自己去走,可以吗?”
慈敏怔怔然地凝视着赵乐俪好一会儿,冥冥之中,她感觉牵扯在她身上的丝线,被她不知不觉扯断了去。
赵乐俪不受她的控制了。
慈敏心情变得颇为覆杂,容色亦是显着地变得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