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一片稀疏的烛光,烛光薄薄地覆照於赵乐俪的裙裾之上,与烛火一同覆照而来地是,还有一阵男子低声叙话的嗓音。
饱经风霜,苍朽沈重。
赵乐俪一听,整个人微微一滞,这一阵声音,委实是太过於耳熟了。
虞樊适时吩咐两位小髻挽起帘来,朝三人做了一个请姿。
院里头摆放着一张红木质地八仙长桌,上首座端坐着两个男子,右晌是邱振棠,至於左晌,自然而然坐着那位金贵的大人物了。
大璋朝宴席上的座位,可谓是颇有讲究,普遍是以左为贵,右边则是坐着东道主。
虽然对方是重臣,但也没有穿上朝廷命官的大红朝服,与邱振棠一样,穿着丝绸质地的春衫。
见着磨镜一行三人入内,上首座的两人适时止住了原先的对谈,将叙话的重心,放在了来者身上。
“赵国公,这便是我同您提及的良医磨镜,神乎其技得很,我遍请江南的郎中,无一人能治疗我身上的病竈,四处求医无门,经虞书记引荐,延请磨先生来,真真是药到病除,数日前,我还悉身泛着一阵难耐的瘙痒,但打从服用过他所开的方子,我差不多是药到病除。”
邱振棠笑意盈盈道:“国公爷,您方才常说会有梦魇,不若也让磨先生,好生探看一番。”
上首左晌的大人物,不是旁的,正是赵乐俪经月未曾见的护国公赵闵。
赵乐俪从未料知到,自己再次见到父亲,竟是会在这样一个场合里。
赵闵当时从钟鼓楼上跌落下去,她以为他会命悬一线,后来在通往郴州的马车之上,盛伯告诉过她,赵闵和岑氏都没有死,赵闵还在收殓和杨隐尸首的棺椁前哭丧,哀悼着她的死。
赵闵肯定知道棺椁之中的尸首不是她的,但是,他知晓她是否真的死了?
这些答案,赵乐俪并不知晓。
她目下看着赵闵,心中只装着一桩事体,赵闵知晓母亲失踪的真相,她心中有一股强烈的冲动,非常想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诸如此刻,她想要行上前去,让他将当时没有说完的话说完。
但理智之缰,到底是拽扯住了她。
赵闵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莫非,这一万两洗钱一案的上家,是他?
但这也不可能……
赵闵虽有贰心,但行事之中,处处透着谨慎,从不敢贸然涉险,一口气吞掉万两纹银,吃成一个胖子,绝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赵乐俪深知赵闵是太子一党的,是在为太子做事,难不成,贪墨一万银两军饷的人,是宋谟?
……
思忖之间,她感受到赵闵的目色投望了过来,她垂下了眼眸,赵闵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俨若一团柳絮,轻轻落於水面之上,触感细微,一触即离,不曾掀起太多涟漪和风澜。
父亲并没有发现她。
赵乐俪道不出自己是什么心绪,不知是松了一口气,亦或者是,有一丝极淡的丶甚至连她也不曾觉察到的失落。
这晌,赵闵拢回视线,与磨镜见礼,对邱振棠说道:“不过是近日京中发生了一些事,公务繁冗,如此而已,还谈不上忧心成疾。”
邱振棠也获悉了太子妃遭罹火殛一事,抚掌叹息一声,并不强逼,喟叹一声道:“逝者已逝,万望赵国公节哀顺变,人还得一切朝前看呐。”
赵闵道:“别光顾着论议我,邱知县不是要覆诊么,且快给磨先生诊上一诊。”
邱振棠一拍脑门,说道:“我与赵国公洽谈甚欢,这么一聊,我心舒畅,就将正事给忘了。”
言讫,就将腕脉递呈给磨镜。
磨镜将邱振棠的手,放置於自带的棉垫之上,望闻问切了好一番,适才缓声说道:“县爷的脉象,大致是平稳的,不过,体内所沈淀下来的疽毒,还有一些未除,以鄙医之拙见,可以服上一碗黄芪汤,黄芪乃是清热解毒之物,饮之,可保药到毒除。
良医的金玉良言,邱振棠自然是信服的,当即吩咐虞樊前去准备黄芪烹熬。
磨镜道:“黄芪也有分三六九等,我吩咐盛伯去郴州南山的山顶之上采了一枚黄芪,耗了三个时辰吊了一碗黄芪高汤。”
言讫,便是温声吩咐道:“黎昭,将汤盅盛上。”
赵乐俪心中出现了一丝踯躅,她心里非常清楚,只消赵闵喝完了这一碗黄芪高汤,一刻钟后,他会呼吸难耐,半个时辰内,他会有莫名其妙的心悸,一个时辰内,他会因突然心疾,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