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没等卓哲问,刘义成便预先询问他:“今年回家吗?”
“我今年想,年三十初一两天回去一趟,好吗?”
“好啊。”
“你陪我回北京吗?”
“可以。”
卓哲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想自己的美梦是真的要一点点成真了。
刘义成预先准备着,找出一件最干净的棉袄,拆了洗晒,又重新缝补好。穿上半新的衣服,整个人都似焕然一新,又精神了几分。
卓哲仍是裹着已经穿得破破烂烂的军大衣,但里边的人是洁净白嫩的,丝毫不显落魄,仍是像落入荒岭的一块璞玉,由粗糙的外壳包裹着,内里却是透亮发光的。
两人一起回了北京,卓哲提了一句,刘义成没应,卓哲便没执意拉他去见家人,而是找了个招待所安顿下来。
年三十的时候卓哲自己回家过节,初一一大早,又跑到招待所找刘义成,说带他到处逛逛,一路边走边给他讲,这里以前是做什么的,这里以前办过多大的庙会。他们到市场闲逛,卓哲现在手里攒下些钱了,可也不舍得使,就是挨个看过去。
他们还买了些小吃,边走边吃。
第二天,卓思和卓哲一块出来了,见到刘义成打了招呼寒暄两句,便又自己走了办事去了。
他们一共在北京住了三天,刘义成率先买票回去了,卓哲又在家过完年,才自己坐了火车回去。
回去之后他先去农场报道,却听说排里两个老师都走了,周良柯也回了上海,他们排的科学生产示范基地也不搞了,问卓哲还搞不搞。
卓哲只觉得没了主心骨,瞬间没了气力了。回到村里,发现村里的同学也又走了三个,连吕洁都走了。
农场又来了批新人,说让卓哲先安排着,给卓哲吓得够呛,找刘义成商量,说他不想在兵工团干了,再干下去都要当上排长了。两人讲好,便决定一起转回了他们村里。
吕洁走后,徐小美成天郁郁寡欢,茶不思饭不想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天天往他们山上跑,找卓哲长吁短叹。
她蹲在刘义成在院里堆的小山坡上说:“卓哲啊,我也想回家了。”
“怎么了?我还是觉得咱们在这儿就挺好的。”
“好什么好,天天就是养鸡养鹅种菜收菜!”
“你不是挺喜欢养鸡养鹅的吗?你现在都是养鹅专业户了。”
“养着玩还行,可你给它们养得肥肥的,从小看到大,养大了之后就送走宰了,我不喜欢这样。每次他们林场来人,我就很难受。这边太无聊了,什么也没有,我想回家,好歹还有家人在身边。”
“可是你回去了能做什么呢?”
“可是我现在在这儿也做不了什么啊,我一个人种的菜,能养活几个人?十个,八个?在你们农场那边,一个人的产值就能养活成百上千的人,那还稍微有点意义,我们在这么个破村子里,就那么几块山坡上的破地,能有什么产值?卓哲,你有没有想过,咱们这辈子不会就是这样的。我们那么多的书就白念了吗?这就是我们能做的吗?”
“可是回去,也没得书念啊。”
“就算不念书,也有很多别的更有意义的事情可做啊。你天天就想着留这儿,到底为个啥,图个啥,也没见你天天多高兴啊,我想不明白。这要是还在战争年代,你有胳膊有腿的,也不去打仗吗,就跟这里自己种片小院子,自己假装活得挺开心?卓哲,一个人要是无法创造价值,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吕洁在的时候也没见你说这些,想这些。你就是想找吕洁去吧。”
“呸呸呸,又关吕洁什么事,你别给我转移话题,你跟我讲,你真不想回去吗?”
“就算想回,你想怎么回?”卓哲看看不远处正在修葺水井的刘义成,低声问。
“咱班那俩,家里有关系,转插到北京去了,也是村里,但好在离家近点儿。吕洁是家里只有她和她妈,她妈生病,她得回去照顾着。哦,也还可以办病退。反正想回,总有办法的,那么多人都回去了,总有办法的……”
送走了徐小美,卓哲回来跟刘义成一块儿干活。井该修了,前阵家里没人,这边下了大雪,给厢房的屋顶压塌了,也要重修。
徐小美走后,他又把以前不敢想的一些事情拿出来想,翻来覆去地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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