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三十七

“唉，卓哲，你听说没？”

“啥啊？”

“听说吕秀英去了建设兵团啦！一个月拿好几十块钱工资呢！”

“你听谁说的，怎么可能那么多，一点儿都不靠谱。”

“我包打听听来的话，什么时候有不靠谱过？前两天队里来人，我听林场那边的人说的，我就问了问吕秀英现在怎么样，他说她根本看不上他们那儿。你说，你要是一月能拿那么多钱，你想干嘛啊？我也想去，可我个头这么小，长得也不好看，也不知道人家要不要我……”

“你别瞎想了，我们跟这儿自由自在的，也没人管，不好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们这儿也太抠了，去年辛苦了那么久，一月就给那么点儿工分，能和几分钱啊……你不喜欢钱吗？”

“我们跟这儿要钱干嘛用啊，合作社里来回来去就那么几样东西，买个遍也够你用的了。”

“啧啧，你这个人，忒没意思。没劲。下个月我妈过生日了，我人回不去，寄点东西吧，寄个啥呢？我不得有点儿钱，买个好东西给她。”

听到这个，卓哲也愁了起来。马上就要到他们说好的刘义成的生日了，思来想去大半年，也没想好送什么。他姐厂子每个月也拿工资，学校停课了他爸去了个纸厂，每个月也有工资，他妈给人做工也有稳定收入，就他一个，穷得啷当响，天天想要点什么了就往家写信，也没给家里买过东西，也没给家里做点什么事儿。

他家从来不宽裕，但打小没缺过他的，想要什么就有，想买什么就买，他走的时候他妈塞给他二十块钱，到了这边钱越花越少，他才开始知道钱是怎么回事。

虽然知道刘义成不在乎这些，但他还是想给他买点儿好东西。他棉袄里的棉花都结块儿了，他看林场那边合作社有卖大皮衣的，看到就想刘义成应该有一个。

可是他没钱，也没法赚钱，天天就知道花，家也回不去，不知他妈肩膀还疼不疼了……

“我说怎么着，还是得有钱吧，唉……”包者清边说边摇头，接着洗种子去了。

他看向在地里拉着牛耕地的刘义成，想他穿上大皮袄的样子。

穿着大皮袄，戴着大皮帽，左手攥着弓，右手搭着箭，弯弓射大雕。

卓哲想着想着就乐了。

地还没完全解冻，不好耕，吃完晚饭刘义成说要再耕会儿，让卓哲自己先回家，家里还有四只小鹅等着喂。

卓哲自己往山上走，小黑不知从哪钻了出来，跟在他身边。

卓哲擡手摸摸它油光水滑的大黑屁股，说：“小黑啊，你知道农场那边有个血站吗？你认不认得路？”

“上回去林场，听他们说在那边可以卖血，一次能卖好多钱。”

“你要不要偷偷带我去一次？”

“不去就不去，你喷我一脸口水干嘛啊。”

“唉，我想给刘义成买个大皮袄。你知不知道那种感觉，就好比你和大白你们俩，你想不想弄好吃的，好喝的给大白啊？要是我们能回去就好了，我还想带他回我们家那边吃好多好吃的，带上我爸我妈我姐，还有徐小美他们一家，大烤鸭你知道不，亮闪闪，香喷喷，直流油。”

“好了好了我不说这个了，对你们小动物来说好像是有点残忍。我要是给他买了大皮袄，他指定要问我，我又不能跟他说谎，然后他听了肯定生气。”

“说一次谎倒是没啥，但是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隔阂就会越来越多，所以关键是要解决根本矛盾。嗯……根本矛盾是什么呢？”

“你别吃了，我不是跟家给你种了皇竹草吗？你还天天跑外边吃野草。你别吃了，你听我说。”

“我们往回捋，我想说谎，是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说了实话，他会生气。那他为什么会生气呢？你跟了他这么多年，肯定了解他，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生气？”

“那我们换个思路，我想不出来他为什么会生气，那我为什么觉得他会生气呢？”

“因为这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儿。因为他不是一个物质的人，而我想用物质腐蚀他，他肯定会生气。那我是物质的人吗？我觉得不能算。但是你想，问题又回到最初，我送他啥啊？我也搬不动山，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他这人好像就没啥喜欢的。但如果我送了他很贵的东西，那只是在满足我自己的物质欲望而已，那就是对物质生活的一种妥协和向往，代表我并不能真正地割舍那种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