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外表朴素宽敞的马车徐徐驶上前,越过众人停下。
下一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起帘子,马车里,周昭和衣冠端正,微微俯身,脸上带着一丝温润的笑,淡淡道:“王夫——”
“我们该回去了。”
察冥月没有回头,斗笠盖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只露出苍白的尖俏下巴和抿紧的唇角。
她双手颤抖,周身气氛阴郁,仿佛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就在她即将暴起之时,田园园的声音忽然响起:“我跟你回去,你不要伤害无辜人。”
察冥月身子一顿。
被斗笠遮住的双眸划过一丝惊讶之色。
“......”
周昭和脸上那看似温和的笑意加深,没有犹豫,很快应答:“好。”
田园园背着包袱下了板车,对微微侧头看着他的察冥月礼貌客气道:“多谢你载我一程,你快回家吧,路上小心。”
察冥月顿住须臾,与田园园交换了眼神。
两双悲痛的眼睛都在表明同一个愿望——希望沈锈的尸身能安全平稳地返回郦羌。
这是最重要的,我怎么样都无所谓。田园园通过平静温和的眼睛这么告诉她。
只要人还活着,就还有机会,不必急於这一时。
不必急於这一时......她能将他从王府里带出来一次,就可以将他带出来第二次。
察冥月这样想着,咬紧牙关,擡手将头上斗笠压得更低了。
前方道路人们让出一条道,她驾驶着板车,极力收敛了浑身的杀气,快速平稳地从人群之中穿过,毫无停顿,径直离去。
田园园站在原地看着,看着那堆满稻草的板车渐渐远去,化作一个模糊的点,消失在了小路尽头。
许久,他仍然呆呆地站着。
“看够了吗,王夫?”周昭和的声音突然淡淡响起。
田园园缓缓扭过了头,脸上麻木没有表情。
就在他回头的这一瞬,周昭和视线忽然捕捉到那鬓边几缕在乌发中突兀刺眼的白色,不禁一楞。
短短时间内,田园园便陡然长了许多白发。
“看够了。”
田园园冷冷回答,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几分凉薄的讥讽。
周昭和第一次见到他这种神情,心里莫名一空。
面前的青年身形似乎消瘦了一圈,脸色比以往更加苍白,没有血色。站在路边一颗青葱树下,脸上那随和的神情已然消弭不见,冷淡漠然。
那常现在脸上的温暖的笑意似也随着那远去的板车彻底离去,自此再也感受不到喜乐,失魂落魄,只是麻木地活着。
田园园面无表情地缓缓走来,无视了周昭和要拉他的手,径自爬上了马车,在最远的一个位置坐下,挺直腰板,扭着头目光看向别处。
周昭和神色不变,淡淡收回手。
马车内静默无声。
少倾,周昭和伸手从一旁拿了本书,静静垂眸看着。
马车掉了个头,开始悠悠往回走去。
马车轻晃,田园园倔强地扭着脖子看着把车厢挡得严严实实的厚重的帘子,目光开始变得涣散茫然起来。
一股浓重的疲倦感涌了上来。
自得知沈锈死后,他就没合过眼。
他总是能想起当他掀开沈锈被子时的那个画面,那一道道深深勒紧躯体的血痕深深印进了他的脑海里,无论如何也不能抹去。
一开始,摸到那冷僵的手时,他还以为是自己摸错了。
但那无论怎么叫,怎么摇晃都唤不醒的人,都在清清楚楚地告诉他,沈锈死了。
他大惊失措,大乱手脚,慌不择路地给沈锈做人工呼吸丶掐人中以及其他他所知道全部的急救措施。
一切都是徒劳的。
在那大脑空白的一瞬间,他忘记了,急救是做给身体还有温度的人的。
那完全冰凉的身体已不可能会再有呼吸,也不可能会再有心跳。
他慌里慌张,踉踉跄跄跑出院子,推开院门时,才发现在门口等待着的察冥月早已泣不成声。
田园园以为是自己煮姜汤的时间太长了,所以才会大意忽略掉沈锈的死亡。
在崩溃自责之时,察冥月告诉他,沈锈脏器已然有损,注定是活不成的了......
活不成了......
沈锈怎么会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