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进来那会儿,这日头只升了一点,现在宝和殿都被照得锃亮了呢。”
“是吗”景元帝睁开眼,遂伸了伸懒腰,说,“朕昨日批阅奏折忘了时辰,冯璞玉也忘了提醒朕,到了寅时才服侍朕上榻。”
何公公虚笑道:“冯掌印汲汲忙忙的,一面要管司礼监,一面要侍奉陛下,难免会有疏漏。”他不明白陛下说这话有什么用意,冯璞玉的话茬,他不敢乱说。
这宫里谁不知道陛下宠信冯璞玉数年载,司礼监的公公凡是想代替冯璞玉的,死得死,疯得疯。何公公斗不过冯璞玉,但不会犯蠢,他道:“陛下日理万机,操劳政事,不若您再小憩片刻。”
“小憩片刻。”景元帝抚着龙袍的袖口,年近半百的面庞却因这天子威名而不显苍老,他缓缓笑道,“行了,跟你说了话,倒解了朕的乏。宣他们进殿罢。”
何公公应下,出了殿。
高台下站着两三个身穿深红官服的老臣,各自站在一边。
景元帝漫不经意地问:“杨鼎,他们的试卷,你可看了”
杨鼎白发垂髫,不用俯身,头就低垂地厉害,他肃然道:“回陛下的话,臣大略看了一遍。”
“大略”景元帝睥睨着殿外,那些新科进士已开始往殿内走,他慢慢道,“大略看了一遍,能看出哪一个更胜一筹。”
“相差不大。”杨鼎答道,“如今的年轻人,在书院听了老师先生的见解,不敢有己论,保守的过于保守,激进的过于激进。是以臣觉得相差不大,没有哪个是更胜一筹的。”
末了,何公公领着新科进士到了殿内。
景元帝冷笑道:“杨鼎,你入内阁这么些年,教养了不少好学生。朕要你说出谁更胜一筹,你答就是。”
何公公见状不妙,圣上当着新科进士的面,拂杨阁老的面子,大概着是刻意为之。他向郎君们使了眼色,这会儿最好不要打断陛下。
杨鼎探出圣上的心思,揖礼道:“若陛下要老臣选出哪位新科进士的文章写得好,依臣拙见,春闱的榜首会元陆隽,字字珠玑,稍胜一筹。其次便是国公爷的小儿子梁德海。”
景元帝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道:“不枉旁人称你一声阁老,朕问你话,要拐弯抹角的。”
杨鼎:“陛下尚且抉择不了,老臣只能拖延些,方能答复陛下。”
景元帝似笑非笑,看向杨鼎身边的大臣,道:“胡广,徐经业,你们两个呢”
胡徐二人都留了一脸络腮胡子,瞧着不像是脾气好的。
他们入内阁较晚,若非景元帝去年清了两个内阁的大学士,胡广和徐经业也顶替不上去。
“阁老所言很是中肯,臣与阁老的看法一致。”胡广说。
“启禀陛下,臣没来得及查阅新科进士的试卷。”徐经业顿了顿,说,“容臣回去看了试卷,再言之。”
景元帝高声道:“何贵,带他们过来。”
何公公挺起腰板,非常有气势地回:“奴才遵旨。”
原先仅是拿笔答题,方才听到圣上跟杨阁老的对话,梁德海竟有几分惴惴不安。
他又去看陆隽的反应,然此人如乡间的稻草人,找不出一丝的变化。
陆隽排在首位,故而何公公一停下,他便跟着停步。
“朕今天不考你们什么策问和四书五经。”景元帝轻松地说,“离殿试放榜还有几日,朕昨天看了你们的户籍,发现只有一个是父母务农的。”
这话直指陆隽,景元帝道出他名字,问了几个平平无奇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