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
男人没有在草屋里停留太久,只劝诫了李重衡莫要再往北而去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就连李重衡想问一句侠士的名讳都没能问出口。
李重衡听到漠北动荡,一时之间想起了周绥以往提过一两句的家里人,似乎就是驻守北疆的将军战士。
他不知道周绥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该有多担忧。
哑叔端来汤药,黑乎乎的苦汁让他更加想念起了远在坞县的周绥。
他因为这场意外,再加上葛流川越近镐郡便不走官道的缘故,李重衡已经很久没有给周绥寄信了,他喝完药后便抓着哑叔问道:“叔,你知晓离这儿最近的驿站是哪儿吗?”
哑叔微楞,随后摇摇头。
“那这是在何处?”李重衡一边问一边想把原本藏在身上的地图拿出来,结果一模衣衫,发现地图不知何时已然不翼而飞了。
估计是在他滚落山崖后掉在了哪个密林里。
哑叔拉过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在里头写下一字——“邺”,新邺。
李重衡现在无比感谢他识得这字,新邺就在镐郡的南侧,只要再往上一点就是镐郡,他这时明白了为何路途遥远项玄烺和葛流川非要在此地下手。
既没入镐郡,又偏临交界,易甩锅也好掌握。
李重衡不恨自己遭险受了伤,反而怨自己将李如意的牌位弄丢了。
哑叔见李重衡神情晦涩,便在他手里继续写,每写一个字就让他先读。
最后李重衡读出了哑叔要对他说的话,哑叔希望他多休养着日子再走。
李重衡无以为报,浑身上下就没剩下几个银钱,包袱全丢在了长溪山的马车上,那个男人与哑叔对他的救命之恩实在无以为报。
李重衡又回想起方才那个男人的侧脸,细细想来忽然觉得有些眼熟,让他莫名想到了周绥,但李重衡又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他。
“叔,你知道适才救我的那位侠士是谁吗?”
哑叔收回了手,摇头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愿说。
李重衡也不强求,也不再追问。他看了眼窗外的密林,猜想这该是独处於深山之中,又看了眼出门行动不便的哑叔。他只想着快些休养好,再去新邺给周绥寄安好信一封,最后答应哑叔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当还恩情。
镐郡项家他不会再去了,他只想快些回到周绥身边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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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绥风餐露宿,果不其然在将临京城的时候病倒了,晁北尧为了照顾他不得不租了辆马车,放缓了脚程。
周绥这病来得也凶,没日没夜地赶路,再加上忧心瑞王的安危,临走前已经许久没有李重衡的来信,时常吃不下饭也睡不着。
晁北尧无意间察觉周绥对未有音讯的李重衡的紧张,便私下派遣手下去镐郡寻人。
只是等到周绥病怏怏地回到京城,派出去的人皆无功而返,反而还打听到了项家除了外出的二少爷回府,其馀并无任何风吹草动。
晁北尧发现了其中的不对,但这事儿他还不敢向周绥禀报,生怕让周绥的病雪上加霜。
京城一如记忆中十几年前繁华,瑞王府十多年无主,唯有管事洪齐福带着几人家仆如常打扫安置,直到听闻周绥回京才又招了下人回来侍奉。
深春本是暖人意的,但周绥被林原从马车上扶下来时还披着薄外衣,浑身素净轻飘,更显得人容煞白,虚浮病弱。
“公子,当心脚下。”林原施力扶住周绥,怕他经不起晃,脚踩空马扎凳跌下来。
周绥无力地摇头,他此刻还发着热,头昏欲裂。
晁北尧跟在身后下马车,他见到了门口带着随行侍女提着药篮欲离府的瑞王妃,当即迈步上前,撩袍半跪,双手交叠作礼:“属下见过夫人。”
周绥本微眯着眼全凭林原扶着走路,馀光瞥见晁北尧的动作,肢体都僵硬了几分。
薛碧笙刚要走下石阶,见到了此刻不该出现在府门前的晁北尧,满脸惊讶,随后她下意识地将视线转向后方。
周绥缓缓擡眸,眼睫掀起,与刹那间含着泪,忘了任何言语的薛碧笙遥遥相望。
十几年未见的薛碧笙依旧穿着周绥幼时记忆里那一式淡雅的衣衫,即便薛碧笙只是一阶柔弱女子,但周绥依旧记得当年她不死不悔要独身前去敛丈夫尸骨的神情。
薛碧笙温柔却又踌躇地注视着周绥,似乎想先同周绥说些什么,但慌忙之下她只是先把晁北尧单手虚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