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筋水泥,车流川涌,添加剂落进沸腾的汤里。背景音乐从来不会配合谁的心情,路边的音响店永远放着甜得发腻的情歌。一只小狗走丢了。蒂凡尼可能已经在口袋里睡着了。但姜陶桃还想着在“家”里的墙边一字排开的来自菜市场的塑料袋。
她该回家了。
“出什么事了吗?”宋牧然从阁楼里探出身,拿着卫生纸撮着鼻涕,他身后还有几百本蹦蹦跳跳的书正等着他去给他们排队。
“他们怎么从阁楼里出来了?”姜陶桃放下了背包,一边问宋牧然。
宋牧然从头发里挑出一片叶子,通过和姜陶桃相处的这些日子里的了解,然后组织了一下语言用姜陶桃的方式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说道:阁楼里的所有东西,不光是书,那些植物,包括书架,都需要整理。
今天《复活》——你见过,坏脾气的苏联老头儿——他惹藤蔓生气了,我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等我赶过去的时候,那根叫瑞沙的年轻藤蔓已经掀翻了几十排书架。哎,糟透了,书、书架、藤蔓、大角鹿,都吵起来了。在我调解好他们的矛盾、把阁楼恢复原样之前。你能先照看这些书吗?他们还小,我不想吓着他们。
简而言之言而简之,宋牧然只不过是收拾了一上午阁楼。
姜陶桃把蒂凡尼掏出来,请她当这个临时幼儿园的阿姨。她的举止很容易就能吸引小孩子的注意力进而让他们接受她。
在再次消失在房间里之前,姜陶桃轻轻地在宋牧然肩膀上靠了一下:“今天可把我累坏了。”
植物纯粹的味道。
宋牧然动了动肩膀,那味道就跳起了方步舞。短暂的依靠似乎有形状和重量,印在他的外衣上,从着他的耳垂爬到头顶,翘起嘴唇吹了口气。
他深呼吸,却怎么也压不下慢慢上扬的嘴角。
转过身对已经闹成一团的书拍了拍手,宋牧然觉得自己的大嗓门太过刻意:“啊你们能听懂我说话吗?谁能来帮我弄顿晚餐?”
食材新鲜丰富,只不过那个老式的灶台得费点儿劲才能生起火来。宋牧然在橱柜里找到一瓶非常不错的朗姆酒,他准备把橄榄泡进去,但同时还得提防那本《长袜子皮皮》把自己摔进已经烧热的大锅里去,她实在是太好动了。
没想到厨房里也放的有书。
宋牧然在拿胡椒粉的时候找到了一本《快乐王子》,在宋牧然拧酒瓶上的木塞的时候又发现了一本《王子复仇记》。
厨房里的画面难以解释的古怪,却也是无需言语的和谐。一束红梅点在窗户上,像一个猎奇的看客。地下的鼹鼠抽动着睡眠中的胡须,触碰地面的温暖松软。精灵在冬天的深处吹着号角。雪巨人打了个大哈欠。
宋牧然把碗筷都摆好,同时把掀开放在桌子上的《海鸥乔纳森》收拾起来之后,他对着乳白色的冬瓜排骨汤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一阵风一样的身影从楼上刮了下来,裹着头发乱成鸡窝的人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座位上,却足够贴心地绕开了宋牧然辛苦之下的劳动成果。
就像姜陶桃本人一样温柔。
“你可真准时。”
“别提了,书架倒下来的时候把爱瑞和莎乐美都砸到了。哦对还有小汤姆,我忘了把他带出来,结果就是他吓坏了一直躲在金龟子的窝里不肯出来,我很久没清理那个地方了他太小了会生病的!我的天呐有时候我简直拿他们没办法,你怎么跟一个满脑子孔夫子的老古板讲道理?你怎么安慰气得把自己缠在一起的藤蔓?你怎么”
现在守护灵的神情比丢了冰淇淋的孩子还委屈。宋牧然看着因为繁重的调解工作而突然变得异常话唠的姜陶桃,只是笑着把一份海鲜炒饭推到了她面前,然后起码有五分钟的时间,姜陶桃的声音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勺子跟青花瓷碗碰撞的脆响。
姜陶桃低下头露出的发旋像鹦鹉螺精巧的花纹,宋牧然很想用手指仔细描画它的形状。他想象一只没有名字的小动物,安静地蜷缩在羽毛上面,有纤长的睫毛和总是藏着笑意的嘴角,身形优雅美妙,还有火焰一样温暖的指尖。
直到他的手心真的感受到了一片真切的温暖。
这只手是什么时候伸出去,贴在了姜陶桃的脸上的?
像捧着什么宝贝。
扑通。
姜陶桃没有动。他用敏感许多的感官“触碰”着宋牧然的手。
温度是生命体征强有力的表达,颤抖是情绪波动微妙的征兆。她能尝到其中的小心翼翼,像口中海鲜的腥味儿里香软饱满的玉米粒儿,从喉咙一直舒服到胃里,她能品出宋牧然如获至宝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