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得转车头,另寻别处。
谁想正有放炮仗的顽童,三三两两,爆竹星子四处乱丢,惊得驴子性起!
那驴发起狂来,四处冲撞!踏碎果子摊,撞坏好些小贩……
驴车上的老汉惊得失措,紧紧抱着怀里小童,却不敢跳车。
情势正危急,飘瓦已赶上前去,挽住驴车的缰绳,脚下生根一般,咬牙立定!
那驴狂起来,岂是寻常揽得住?
和尚豁然一声,右脚踏出足有半寸深的脚印,牢牢牵住那犟驴!
众人看见和尚手段,个个惊呆。
才相持不久,那驴已老实了,于是,和尚缓缓将驴车往回拖拽,拴牢在庙门口旗竿石柱上。
那老汉抱着娃娃,由和尚搀下车来,纳头就要拜谢。
和尚扶住,圆智亦上来,请老汉坐在矮棚下,喝茶压惊。
那娃儿早已惊醒,偎在老汉脚边,十分怕生,圆智递果子给他吃,也不吃。圆智笑了笑,又与老汉打听几句闲话。
原来这老汉自马集镇来,来赶龙舟赛会,这四村八乡,人山人海,正好卖些竹器。
圆智看着他家孙儿,道:“这孙儿也长得机灵,怎不在家中陪着父母?”
老汉摆手道:“这娃儿是老朽在路上拣着的,老汉听他与家人走散,又说住在贺家庄。老汉顺路到七柳镇,搭他一程。却不知贺家庄在何处?也好送他回去。”
圆智道:“贺家庄贺大有个儿子,乳名叫阿拙,也是这般年纪,想必是了。”
圆智又看老汉不是本镇人,道:“老汉权把这娃娃寄在庙里,我差人送句话去贺家庄。他庄上若孙儿不见,自然有人来寻,也不耽误老汉的买卖。”
老汉听着也有理,便把那娃娃留下,他还有买卖要做,不敢多留,驾着驴车自去了。
这边矮棚下,那圆智还要逗引这小童说话。那娃儿却似怕人,躲在一旁,不言语。圆智也不去吓他,差人往贺家庄送信去。和尚正要问崔大娘下落,索性等候一会。
约摸半柱香,远远瞧见几个穿一色青衣的家仆,匆匆赶来,与老僧官圆智打照面,拱拱手,四下一望,齐声问道:“我家小少爷在何处?”
圆智扳着身后那娃娃的肩头,推出来站着,笑道:“不正是这个娃娃?”
那些家仆定睛一瞧,道:“错了,错了!这哪是我家小少爷?我家小少爷闹着要看龙舟,出门时,夫人打扮得仔细。身上穿个鹦哥绿锦衣小袄,挂着长命锁、金项圈,腕上系着红绳金铃铛,头上戴着圆顶小帽!”
原来,贺家庄的小孙儿走丢,四处派人去寻,却不是眼前这个娃娃。
圆智见是误传,只好赔礼。
那些家仆没空说嘴,匆匆忙忙,到别处寻人而去。
飘瓦只向那娃娃问道:“你这娃儿,叫什么名字?家住贺家庄,怎么庄上人都不认得你?”
那娃娃怯怯道:“我叫小泥鳅,我阿姐在贺家庄上。我娘大清早去寻阿姐,我一个人在家害怕,也找阿姐和娘亲。”
和尚听到此处,问道:“你娘亲莫不是月塘镇崔大娘?你姐姐在贺家庄做针工?”
那娃娃点头,和尚笑道:“原来如此,都撞到一处!可怜你这娃儿,几十里路寻来。莫不是遇上卖竹器的老汉,坐上驴车,只怕被人贩子拐去哩!”
阿沅冷眼旁观良久,此时道:“你娘亲多半在贺家庄上,这里有——”阿沅正要拿那锦缎包袱。不想那小泥鳅一听娘亲在贺家庄,已着了急,滑如泥鳅一般,从桌底下钻过,行人脚边乱窜,转眼已不见了踪影。
圆智一看,道:“哎,这娃儿怎么如此心急!又不晓得贺家庄在何处,迷路了怎生是好?”
和尚也笑,道:“这娃儿有些运道,约摸不怕。只是我这包袱,本来顺路。”
圆智道:“这包袱既是要送到贺家庄,我托个人送去便是,何劳宗师?”
和尚本也要答应,但转念一想,又道:“还是我亲自送一趟好,你权且收着。”
圆智点点头,和尚起身,又道:“说要看龙舟,倒被搅乱。”
说着,和尚已同圆智告辞,与阿沅一同离了城隍庙,往白水溪头去看龙舟。
白水溪边,两岸尽是挨挨挤挤、争看竞龙舟的乡民,连茅舍屋顶都是一群无赖小儿趴着笑看。
隔着人墙,传来箫鼓声,冬冬响个不停。
阿沅挤不过,索性腾身一掠,飞上一棵大树头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