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的脑壳比瓷器金贵。”此刻额头的汗滴进眼里,刺痛中浮现出外公病榻上的模样——枯瘦的手指仍比划着安全距离:“渠岸到水线足足三臂长,记牢了。”
手电筒滚落在草丛中,九月摸索着捡起时,光束惊起只夜鹭。灰白的翅影掠过水面,她突然看清对岸坡地上歪斜的木牌。那是块被风雨啃噬的“水深危险”警示牌,有的残缺的部分正随水波晃动,恍如老人临终前试图抬起又跌落的手。
风送来潮湿的腐烂气息,自行车车轱辘的响动惊醒了蛰伏的夜色,渠底突然响起巨大的扑通声。她触电般跳上车座,却在踩动踏板时听见外公的声音:“别慌,数到十再蹬轮子。”这是教她应对野狗追击的法子,此刻却成了救命的锚。
车灯照亮前方歪脖子榕树时,九月的手背突感冰凉。垂落的枝条拂过皮肤,像极了外公试探她额头温度的手。渠水在右侧幽幽流淌,月光突然刺破云层。九月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水面,被波纹扯成细长的鬼魅。她想起外公教的“壮胆歌”,荒腔走板地哼起跑调的《南泥湾》。小时候外公总在雷雨天搂着她哼唱,说“人气足了,邪祟就散了”。
草丛中忽然亮起两盏幽绿的光,九月的歌声戛然而止。水渠在身后隐入黑暗,九月攥紧车把上的铜铃铛。铃舌早被拆去给表弟当玩具,此刻空荡荡的铃壳里,却传出遥远的回响——是九月上高中每个周日下午,外公站在门口目送她时,藏在皱纹里的那声叹息。
绕过废弃的小学学校时,黑暗浓得能攥出水。远处突然亮起两簇飘忽的光。她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耳边炸响外公的旱烟嗓:“有人打手电筒晃眼,就骑到路中间……”
九月在黑暗里瞪大双眼,直到那两盏灯显出轮廓——是有人骑着电动车往街上去……
“一个女孩子那么才回来?”车灯扫过来时,九月看清对方是一位四十几的大叔。这个场景在外公的故事里出现过无数次:假装给家长打电话,报出车牌号,车筐里的学生证要摆在显眼处。她机械地执行着这些演练过上百遍的“安全守则”,喉咙里却像堵着陈年艾草。
九月回了一句“家里有事!”她快速骑着自行车,村口轮廓浮现的瞬间,车链突然脱落。九月踉跄着栽进路旁草窠,掌心被碎石划破时尝到了铁锈味的血。此刻月光把血迹照得发亮,像条蜿蜒的红色银河,指向灵堂那盏长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