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仪式时唐辛全程面无表情,心理活动万千,脸上木然一片。
说不上来到底是个什么感受。她以为的那些怨憎愤慨统统没有,只是任由记忆一重重涌来,逐渐变得难以连贯继续,再后来连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副面孔。过往的画面交织了一幅又一幅,最后定格在梁言脸上。是她们最初见面的那一天,是一个夏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她见到的是温柔的,漂亮的,健康的梁言。梁言在笑,对着她笑,她却觉得压抑,沉闷,透不过气,无法与之对视。作为家属站在最前面的梁桥,也是面无表情。她几次看过去,就见他立在那里,隔着那么多的人,隔着他父亲的遗体,视线偶尔对上,她仿佛看到他的眼睛亮了一瞬,里面有什么东西在闪。她看不懂,也参不透,没有精力去猜想,站都站不住,穿着一身黑,惨白着一张脸。石玉把石墨交到纪云云手里,悄声交待了一句,带着唐辛到外面透气。雪还在下,苍劲翠绿的松柏上覆盖着厚厚一层积雪,比她以往在上京见过的任何一场雪都大。石玉扶她靠在身上,她低着头大口喘气,眼睛都憋疼了,渐渐模糊一片看不清楚。眼泪无声掉落在雪里,砸出一个个小水坑,颜色便深了,不再是洁白一片。不一会儿又被新雪覆盖,一点痕迹都没有,就好像她没有哭过,也没有想起过谁。石玉的手放在她背后,没有拍抚,没有任何动作,就那么轻轻地落上去,按在她后心的位置。直到她重新站直了,红着一双眼睛抬起头来,才用拇指抹过她眼角,问她还进不进去。唐辛摇头,想了想说:“北庆也在下雪么?”“下。”“等结束了,接上石砚,我们去北庆吧。”“好。”她不知道怎么会用“我们”,前有她爸爸的影响,后有石玉的京腔,她说起话来也是习惯“咱们俩”的,可是现在她说我们。可能是因为石墨吧,石墨替石砚许下生日愿望时,用的就是我们。她喜欢这个说法。然后两个人就站在雪里,他握住她的手,把指尖都勾进掌中轻轻地包握住,看着面前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隔了会儿,她想起来,问他:“你的身体好了么?”他“嗯”一声,她也跟着“嗯”了下,便没了声音。她忽然觉得自已很坏,明明记恨却不表达,偏要用另外一种方式。她不知道为什么梁言的父亲要那样对待自已的女儿,也不知道为什么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的两个人连孩子都有了却不能顺理成章在一起,她只知道自已变了,变坏了。作为父亲,你不让他们在一起,女儿死了都没有出现过,不说去送一送她,现在你死了,一切都结束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和石玉在一起。她的手努力收紧,石玉侧眸看向她,刚好唐辛抬起眼来。大片的雪花随风乱舞,他看见她忽然笑起来,笑得唇角都弯起来了,眼睛里亮闪闪的。就那么看着他笑,也不说话。石玉低头,近看她良久,嘴唇动了下无声问道:“要亲么?”她一怔,继而又笑,“要。”他松开牵着的手,托在她颈后,在她闭上眼睛时轻轻捏了两下。“站这儿别动,我去带石墨出来。”话音未落,人就回身向着厅门走过去。唐辛傻愣了一会儿看到他抱着石墨出来,在门外仔细地戴好围巾,重新抱起来,大步朝她走来。…… 唐辛醒来时,天已全黑,窗外却被积雪映得发白。雪花片依然在飘,晚间起风,夹着雪呼呼作响。看着和上回在北庆的那座院子不一样,方方正正一方小院,更加中式的窗棂屋檐和砖瓦,屋前还有个又高又大的鱼缸。院正中堆着个雪人。唐辛摸黑开灯,找到手机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怪不得饿得难受。给石玉打电话,刚响一声便接通了,上来便问她睡得好不好。她这边极静,他那边噼啪作响。她想着他刚才的那一句俨然带着笑,听进耳中极为闲适,就连她心里那根因为陌生环境而提起的弦都放松下来。她问他在哪儿,他说在前院,让她到前院来,又说过来接她。唐辛找到被脱下放在椅背上的那身黑色衣服,看了看又放回去,试着去衣柜里找有没有浴袍之类的,发现柜子里有全新的女士衣物,旁边的柜子里还有男士的。看起来是石玉为他们俩准备的。挑了件素色浅米的修身毛衫和同色阔腿长裤穿上,又从鞋柜里挑了双浅金色的软底绣花拖鞋。对着镜子看,实在太素了,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