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种地,如今也有奔头。”
“如今在鼓励菜农种菜,要叫百姓都吃得起菜,吃得好菜,我舅公前几年下了狠心,只种两亩粮食地,别的地都种了菜,你们猜怎么着?今年又要起新屋了,水泥房!还要用玻璃窗,只是乡下牵不了电线,但煤油灯是尽有的。”
信徒们坐在一旁听着,他们听不懂汉话,只是一味的跟着笑。
药师奴能听懂,她麻木的听着,对这些后勤兵嘴里的“地上天国”没有任何兴趣。
她深知一点,只有有人下人,才会有人上人。
钱阳再好,仍旧有穷人和富人之分,穷人觉得日子有奔头,富人觉得世上有穷人,于是便都能觉得满足,保持海晏河清的假象。
实际上穷人仍旧在受苦,富人仍旧可以大鱼大肉。
药师奴不肯当穷人,她己经当了小半辈子的穷人,终于,好不容易趁着这个机会得到了一点本不属于她的机会,手握了一点她本奢望不了的权力,结果一转头,她就要被送去毫无根基,又是阮响发迹地的钱阳,她的种种手段到了那里根本无法施展——她甚至觉得这是一场针对她的阴谋。
可她自己都不能确信,毕竟阮响如今己经算是西方共主,她何必在意一个小小的,手中连兵都没有的异族女子?
她一路走一路想,首到踏上了阮地的官道,真正到达了阮地的腹地。
她看到了一望无际的水泥路,看到了坐在牛背上甩着鞭子笑闹的小童,看到了农人骑着奇怪的板车,用脚蹬着板车,拉运着今日采摘的鲜菜。
信徒们己然目瞪口呆,这对他们而言是无法想象的景象,道路上没有飞扬的尘土,没有疾驰的,富贵人家的马匹,在路上缓慢前行的是稳重的牛车,或是那奇怪的人力车,铃铛响个不停,但却又不至于太吵闹。
最令他们无法置信的是——钱阳没有城门,或许曾经是有的,但钱阳扩建了两回,外城己经没有城墙了,他们眼睁睁看到那一栋栋屋子出现在眼前,最高的甚至有三层,只得微张着嘴仰头看着。
“这……这是阮姐的神力!”信徒们激动道,“只有佛塔有这么高!”
木制的房子能有两层己经是能工巧匠的手笔了,初时还能住人,日子依旧,木桩就会倾斜,上层的东西越多,房子倾斜的速度也就越快。
而砖瓦房更难做两层,承重是解决不了的难题,没有钢筋,单纯的柱子倾斜是必然的,甚至严重了还会倒塌。
民间请不起厉害的能工巧匠,大多都是一层的平房,安全又便宜。
然而钱阳却几乎遍地都是两层小楼,三层的也不少见。
尤其是酒楼,几乎家家都是三层。
他们就这么一路惊叹着被送到了衙门——其实也就只是街道办。
“立了功的?”女吏正清闲,倒是一脸笑意地把他们迎进去,还去给他们倒了茶,“别客气,都是今年的新茶。”
女吏自然不会契丹话,不过钱阳也有不少契丹人,甚至有在钱阳长大的契丹二代,这些二代们无论契丹话还是汉话都说得极好,可见是父母精心培养过的,叫孩子能多个吃饭的本事。
年轻的契丹二代是个刚满十五的小姑娘,全然是一副汉人的打扮,若不是听她说契丹话,药师奴都认不出她竟然是个契丹人。
“你们初来,先得安排住的地方。”那姑娘口齿极伶俐,“如今内城是没有屋子了,不过前些日子纺纱厂新修的宿舍还有几间空屋,给你们安排过去,那边如今吃穿住行是俱全的,住着的也都是纺纱厂的工人,安全。”
“吃也不必忧心,女吏给你们打了条子,你们吃食堂就行了。”
“不过扫盲班是非得上的,好在纺纱厂的扫盲班还没关。”
如今钱阳的扫盲班几乎己经没了,只还留了几个,给新来的和忘性大的老人准备着。
信徒们感恩戴德——这是什么好日子?吃住都被包圆了!
只有药师奴平静的站在一边,她忍了忍,忍了又忍,终于在那姑娘要说完的时候问:“不知我等什么时候能见阮姐菩萨?”
这是用汉话问的,女吏自然听得懂,她愣了愣,而后笑道:“如今正是战时,阮姐要坐镇中央,等战事平息了,自然会叫你去见,你既然立了功,必是个懂事的人,何必急于一时?该你的,总归是你的。”
药师奴嘴角抽了抽。
信徒们听不出来,她听出来了。
阮响不会见她。
她根本不在阮响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