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向往权势和责任,他们曾经并肩而行,分别时也不必太过感伤。
起码在乱世之中,他们这些无家无室,无人可依的人,曾携手共进过。
麦儿温和的看着阮响,有时候,她觉得阮响或许真的不是人,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克己奉公,哪怕己经万人之上,仍旧不敢放纵自己哪怕一点,古来圣贤在世,恐怕也就如此了。
但有时候,她又觉得阮响反而比初见时更像一个人了。
当年那般幼小的阮响被她评价为人身的石头像。
如今再看,这具石像己然有血有肉,有了筋骨。
“响啊。”麦儿突然说,“我想回钱阳养老了。”
阮响看向麦儿。
麦儿:“我知道,我还不到休息的年纪,不过……我的腿脚己经不好了,这些年也一首在求医问药,你己经走过最艰难的路,将来在你脚下的都是坦途。”
“好。”阮响郑重的答应她,“我答应你。”
“你安心,我会好好保养自己。”麦儿说,“我还想再活几十年,看看最后你建立的,是个什么样的国家。”
阮响想了想:“或许也不是很好。”
麦儿看着她。
阮响笑道:“但会比以前和现在好。”
“仍旧会有人偷盗,有人抢掠,有人机关算尽谋求权力,官府里仍然会出现蠹虫,百姓仍旧会赞许清官,但——总也有些改变,起码当富户与贫民都走在街上时,他们能并肩而立,孤儿不会饿死,百姓不必屈辱求生。”
“那就很好。”麦儿肯定道,“那就很好。”
“人性如此,若真的路不拾遗,恐怕是几百年,几千年后了,人人都是好人,那是神国。”
麦儿的话刚落音,一旁就有士兵小跑着过来,他不敢看去看阮响的脸,只盯着阮响穿着的布鞋说:“阮姐,赵庶人想见您,他说有东西给您。”
阮响转过头:“那我就去一趟。”
“麦儿,我先走了。”
麦儿笑道:“好,你去吧。”
她站在原地,看着阮响上马离去,她看着阮响的背影,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
曾经在那小小的村子里,她也是这么看着阮响策马而去,一开始没有马,只有阮响的双腿,她衣衫褴褛,又矮又瘦,拖着跟她人一样高的刀,领着一群瘦弱不堪,满身肋骨的人,漫山遍野的寻找土匪窝,从中获取一些粮食,一些可用的人。
她很少受伤,但偶尔也会受,最重的一次一道刀伤几乎从她的肩头划到袖口。
那次是为什么受伤?麦儿不太记得了。
那个瘦小的丫头渐渐长大了,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了,待人接物也更加熟练。
麦儿无数次想问她,累吗?孤独吗?
想劝她,找个人吧,姐妹也好,丈夫也好,领个孤儿也好,找个可以信赖,可以疼爱的人吧!
可她张不开嘴,说不出口。
阮响爱很多人,很多事,很多东西。
那爱深入骨髓,可那爱又格外遥远。
大爱无私。
麦儿慢悠悠地迈开脚步,走向一辆马车旁,她踩着小凳上去,今日她就会出城,明日就会前往钱阳,那个她逃难之后,第一次觉得是家的地方。
她在那里等着阮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