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漩涡,悄然在心理长河里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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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就体弱多病、极端任性。
孱弱的体格,使得我相当厌烦和受刺激。但真正使少年时代的我厌烦和受刺激的,是大人们和小孩对我的评价完全是相反的两个极端,在小孩们眼里,我是个被溺爱的体弱多病的极端任性的少年。在大人眼里,我是天资聪颖无所不能的清显公子。
双面人活着真的非常累。
要说有谁能知道真正的我,那非聪子莫属了。
她是我的第一个姐姐。
在姐姐面前,我是温顺的、清纯的、听话的、玩具般可爱的“清”……
我对姐姐最怀念的地方,除了那一系华丽的黑瀑长发外,当属那双纤纤玉手。此情此景,过去某天的一段回忆,忽然涌出了心头。
是十岁那年的夏天。
即将进入梅雨季节,我和姐姐,并排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由姐姐教我练习和式书法。那天用来练习的范本,是《小仓一首》。我在纸上写道“狂风激浪碎礁石,我心亦碎犹相思。”,姐姐在旁边下下“皇宫卫士燔篝火,夜燃昼熄心落寞。”
我的字还相当稚嫩。
而姐姐的字,流畅精巧,宛如女红般娓娓动人。
不过姐姐当时说道,我的笔迹虽然稚嫩,但在拙劣之中包藏着男性情感的勃发,这与她流畅柔美恰好形成鲜明的对照。她说这话的时候,又长又黑的浓密头发被风吹起来,从肩膀滑落下来。但她细小的手指依然紧握着笔,依然一丝不苟……我从侧面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可爱的全神贯注的侧面、紧咬着下嘴唇的闪亮光洁的小门牙。
……令人忧郁的暗淡的墨香味,笔端在纸上滑动时如轻风掠过竹叶般的沙沙声,犹如身处在月光零乱的永恒夜之海那样。
那时的我天真地以为,那一幕是可以永久的。
然而,那一天淡红色的泼墨花纹般的黄昏云霞悬挂在天穹上,密密匝匝的乌鸦群缓缓地游弋着,天空呈现出侵润的深蓝色调时——姐姐的清秀眉目,明眸皓齿,如同幻影般朦胧浮现在他的眼前。
“清,如果突然有一天姐姐不在了,你会怎么样?”她压低嗓门,说得很快。
“什么?”
“记得哦,你要学会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不准情绪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头看,去过属于自己的另外的生活……”
说起来,姐姐从小就有这个毛病,有时候会故意说一些吓人的话吓唬我。
虽然那时候的她看上去不像是在故意演戏,不过脸上也没流露出那种悲愁的神情,而是似乎在袒露一件生命攸关的大事那样,一本正经、郑重其事。
我对这一套习以为常,便漫不经心地问:“你说突然不在了,为什么?”
“这个原因我不能告诉你。”
姐姐大笑着说道。
现在回想起来,我那种贵族般的态度,冷漠的心,或许正是姐姐求之不得的。姐姐深刻地知道我对必将要发生以及还未发生的的事,绝对不会掉一滴眼泪。深知这一点她才会提早两年播下了这颗种子,让我默默地给这颗种子浇水,等待它发芽,让它心田里繁密生长,对其他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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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过去了两年时间了……
德川聪子的身影一闪出现,便立刻转身而去,浴室里只有小心翼翼包扎自己膝盖上伤口的少女……橘清显看着她嫩葱白般的指尖,不知怎地有些措手不及的熟悉感。
那寂静的傍晚,姐姐隐藏在黑发下的小小的哈欠……往昔的回忆历历在目,荡漾着寂寞的优雅。
橘清显觉得喉咙有些干,忍不住问她:“你家里有几口人?”
“问这个干什么?”萩原凛子抬起头问。
她穿着漂亮的长袖巫女服,头发光润乌黑,露出些许白皙明亮的额头。
“比较好奇而已。”橘清显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是不独生女啊?”
“暂时是的哦。”
“嗳,听说只有一个孩子的家庭,父母与儿女的关系都不大好,是真的吗?”
“哪里有这事?”
“你和爸妈的关系好吗?”
萩原凛子一下觉得有些回答不上来。
她想都没想过要讨论这个。
“和你说这个干什么,要说关系吧,确实不好,妈妈身体不怎么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我的负担太大了,现在整天想要个男孩给她养老什么的……”